罗伯特-达德利特地安排了一场舞剧,由贵族小姐们扮演成诸女神齐来赞美伊丽莎白,象征女王的加冕盛况。
侍女们都很兴奋,换上华丽飘逸的裙子,戴着光华璀璨的头饰,扮成神话传说里的女神们,尽情舞动曼妙的身姿。
虽然她们是女王的侍女,但都是贵族家的孩子,只有尊贵的出身才有资格入宫侍奉女王,这是英格兰王室的传统。
明黄色的火焰熊熊燃烧,伊丽莎白换了身都铎绿,手执金杯,站在长桌边悠然品茗,瞳孔里映衬着流动火光,眼底似有若无的诡异,唇角噙着一丝亲切的微笑,看上去就像一只伺机捕猎的豹子。
人群里,罗伯特正和她的侍女莱蒂西亚跳舞。
“陛下。”
身边靠过来一个人影,刚刚好隔绝了她的视线。
云淡风轻的表情没有丝毫起伏,伊丽莎白微微抬眸,霎时藏起眼中的锐利,笑容更亲切了,看着面前的男人,举杯,“塞西尔大人。”
威廉-塞西尔,剑桥大学校长,她的首席国务大臣,千年难得一遇的政治贤才,是她信任的得力助手,祖上曾经为都铎王朝的开国国王亨利七世——也就伊丽莎白的爷爷,立下汗马功劳。
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总爱穿一身黑袍,留着浓密的大卷胡子,目光犀利,他回头暼了罗伯特一眼,转过来,“有件事情,我想禀明陛下。”
“如果是劝谏我远离罗伯特,你可以不用讲了。”
“不,是针对您的一个新的y-in谋。”塞西尔顿了一下,观察着她的神色,“当然这有可能会牵涉到罗伯特-达德利。”
众所周知,他不喜欢罗伯特,每次看到自己一心辅佐的陛下跟那个罪臣之子眉来眼去的,尤其现在还流言满天飞,他就有种精心栽培的白菜被野猪拱了的心痛感。
“哦?”
“有人给我通风报信,参与y-in谋者就在伦敦,具体的消息还不得而知,只清楚是教皇那边的人,我只能提醒您多加防范。”
不动声色地抿了口美酒,伊丽莎白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情绪,让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她的政敌太多了,这其中不仅有宗教矛盾,还涉及她的身世,当年父亲亨利八世为了迎娶安妮为后,闹成了什么样子,欧洲各国人尽皆知,有人说她是不合法的私生女,有人说她是婊齤子的女儿。同时因为她是新教徒,在这片受天主教神权统治了千百年的土地上,她不受罗马教会的承认,并且被开除了教籍,这就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刺杀她。
“所以,跟罗伯特有何关系?”
原以为女王在思考别的什么,结果脱口而出就是那小子,塞西尔的卷毛胡子微微拂动,“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树敌众多吗?天主教徒们认为教会的改革是因为他,西班牙人认为您深爱着他,所以只要他一死,您就会嫁给他们的王位候选人。”
“嗯,继续说。”
三句话绕不开烦人的婚事,年轻的女王青春勃发,风华正茂,来自各国王室的求婚者络绎不绝,虽然多数是出于政治目的,但是女王的态度一直很模糊。
其实她可烦透了那些恶心的男人。
“国内的民众也都认为是他让您忽视了身为女王的职责,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位领主,从阿尔兰德公爵到诺福克公爵,都愿意为他的死买单,大家都责怪他给您带来可怕的丑闻,他是英格兰最受痛恨的人。”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塞西尔生怕自己表露出过多对那小子的不满,而引起女王的怀疑,但伊丽莎白一点反应也没有,低垂着眼眸凝视杯中猩红色的液体,轻轻摇晃。
“陛下,您要不要采取一些措施?”
金杯里的美酒轻轻打着旋,在四周明亮的火光映照下透出一双冰冷的眼,伊丽莎白挑了挑眉,忽然笑起来,“威廉,有些事,你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可y-in谋的确是真的……”
“不,我不是指y-in谋。”她偏过头,再度抿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腹腔,目光游离在沉浸欢乐中的人们身上,晦暗不明。
“陛下?”
“你知道,一个为人君的女人,最幸运的是什么,最悲哀的是什么吗?”
塞西尔小心地摇摇头,事态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女王会紧张兮兮地派人把罗伯特保护起来,并且逮捕那些反对罗伯特的人,哪怕对方是她的亲叔叔。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是她自己。”
转过目光,她的神情依然冷漠。
塞西尔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好了,停止这个话题。”伊丽莎白挽住他的胳膊,边走边聊,远离了人群,“今天下午抓的那个外国女孩儿,她的一面之词不能完全相信,你暗中留意一下近期的风声,有消息立刻汇报。”
“是,陛下。”
小九九失败,塞西尔懊恼地想,还是没弄清楚女王对罗伯特的态度,那臭小子怎么看都是个大麻烦…
☆、5
自那天后,江心言没再见到女王。
在温莎堡的这个房间里呆了好些日子,她的吃穿用度全部靠外面的人送来解决,派了一个叫珍的小侍女负责她生活起居,金发、鹅蛋脸、鼻子边有些雀斑,笑起来能看到两只小酒窝。
珍说自己原本是在厨房做事,被阿什利夫人指派来照顾来自东方的“英格兰客人”,因为出身底层没什么背景,能进宫当厨娘都很荣幸了,更别说侍奉尊贵的客人。
因为年纪相仿,而江心言又没有所谓的尊卑观念,很快就获得了小姑娘满满的好感,两人亲密得像朋友一样,无话不谈。
“小姐,东方真的有很多黄金吗?”
两个同龄姑娘坐在壁炉边取暖,因为纬度高的缘故,英格兰的冬天来的会比欧洲大陆更早,外面已经有点冷了。
珍一边往壁炉里加柴火一边问,火光照得她的小脸暖烘烘的,满眼好奇,虽然她不识字,也没念过书,但是从小就道听途说了许多关于外面世界的故事,尤其是遥远而又神秘的东方国度。
听说那里遍地都是黄金,人人都很富有,在这边只有贵族能用上的丝绸、茶叶和陶瓷,那里满大街都是。
江心言抱着枕头蹭了蹭,摇头,“也没有那么夸张啦,最富有的是皇帝,普通平民还是很穷的。”
“听说西班牙人找到了从海上去东方的路,玛丽陛下在的时候,穿过一条用丝绸做的裙子,真的好漂亮啊…”小姑娘的眼睛里闪着光,有火苗跃动。
她说的玛丽陛下,是伊丽莎白的同父异母姐姐,玛丽一世,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后世对她的评价多是负面的,因为她上台后强行复辟天主教信仰,迫害大量新教徒,手腕残暴,之后还和同是天主教国家的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结婚,给英格兰带来了长达五年的灾难。
比如那个著名的“血腥玛丽”j-i尾酒,其中一种说法就跟玛丽一世有关。
不过,江心言觉得玛丽并没有史学家说的那么十恶不赦,成王败寇,只因为她的一系列做法不利于文明进步,才会被骂的那么惨,其实,伊丽莎白杀起人来也毫不手软。
这个时期,美洲大陆已经被发现,并且葡萄牙和西班牙走在了欧洲最前头,先一步去开辟殖民地,掠夺资源,英格兰在这方面还相对落后些。
“很快英格兰也会跟上西班牙的脚步了,要相信伊丽莎白陛下,她会带领你们走向繁荣。”
“真的吗?我们也可以吗?”
“当然。”
壁炉里温暖的火焰照亮了她的眼眸,虽然她一介平民无法享受那些昂贵的奢侈品,但没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够强大富足。
“对了,珍,前阵子陛下的生日,是多少岁了?”
“二十六,怎么了?”小姑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两只小酒窝甜腻腻的。
“那,陛下是什么时候加冕的?”
“今年一月呀。”
女王今年二十六岁,一月份举行的加冕礼,江心言推算了一下时间,基本可以确定现在是1559年的九月,英格兰还处于内政外交双困境的局面,动荡日子还要过十年左右,才会慢慢发展起来,进入“黄金时代”。
那个时候,她或许已经回去了。
她还是很想回去,这几天虽然有珍的照顾,但是她一点也不能适应,吃的东西不习惯,穿的衣服也不习惯,每天关在屋子里无聊的要命,没有手机、电脑、WiFi,像等死一样。
房门突然被推开,凯特-阿什利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带过一丝沁着寒意的微风,江心言缩了缩身子,抱紧枕头。
“阿什利夫人。”
回过神的珍,连忙站起来行礼。
淡淡扫她们一眼,“陛下要见小姐,请随我来。”
“那我呢,夫人?”
“你留在这里。”
反应慢了些,江心言缓缓站起来,指着自己,“见我?为什么?”
不会是依然不相信她,要丢进伦敦塔吧?
“伴驾。”
明显的不耐,阿什利催促道,“不要让陛下久等。”
……
秋风吹落了树木的枝叶,零零散散飘扬着落入泥土里,在这个万物凋零的季节,动物们都吃得肥肥的以储存脂肪过冬,每年这个时候都是王室传统的狩猎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