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不会再有事了……可就在几天前,他告诉我……这些年来,他早已油尽灯枯回天乏术,朱果也不过延他一两年的x_ing命……”
“几天前?”齐晗喃喃自问。
刘江川苦笑道:“挨鞭子的时候……我哥说,让我把这些话记住,记不住……就打进骨头里……”
齐晗眼中的沉痛不比刘江川轻,时至如今,他依然无法将这个坦荡磊落的人当做敌人,三十年前的事离他太远,而刘江川的真诚
却早已深入心扉。
“哥哥要带我回北莽……原来,当年那场意外,根本就是母亲和哥哥一同策划的!因为大夫早早判定,哥哥……此生无法孕育…
…子嗣,母亲又舍不得他的智慧,就想出了……让我假死离开……若有朝一日哥哥病故,就由我……继续完成她的……复国大业
……”
这些是刘江岳用鞭子打进了弟弟骨头里的话,此刻再从骨头里抽离出来,连带听着的齐晗都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齐晗走出军帐的时候,被北地明澈的阳光刺痛了双眼,他用手掌遮住那一隙明媚,耳边依然回荡着刘江川渐趋昏迷之际的话语:
“我不知道哥哥用什么方式替我挡下了……这十年来母亲的压迫,他自己……又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只知道,母亲已经毁了哥
哥的一生……我要回北莽,尽我所能……阻止以后会发生的一切……”
“少爷……”莫鑫的声音打断齐晗的思绪。
齐晗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事,莫鑫哥?”
莫鑫答道:“九爷让我来叫少爷去主帐,霍爷回来了。”
“半夏叔叔?”齐晗心中一喜,暂时放下了适才被刘江川勾起的情绪,随着莫鑫疾步往主帐走去。
早在半年前霍半夏就来了北疆,也因此逃过了阿提莫都被杀之后君默宁对留守京城的小兄弟的那顿藤条。前一阵子他去东川采办
药材,今日才刚刚回来。
齐晗依礼而见,霍半夏笑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上次见你还是在江南赈灾,快两年不见,高了,也黑了。我这次去东川,
听说你给我三哥找了枚朱果,你可真能耐,那可是习武之人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半夏叔叔见到先生了吗?先生……好吗?”齐晗眼睛亮亮的,心却有点儿虚。
霍半夏说道:“没碰上,三哥闭关了,朱果的事儿还是我姐跟我说的。对了,听说出京那会儿……我姐欺负你了?”
“没……没有,师娘没欺负我……”齐晗不好意思地说,他这些‘叔叔们’都是天真烂漫的x_ing子,看着无忧无虑的,暗地里都是做着
大事的人。
霍半夏哈哈笑着,重新坐到齐慕霄对面,齐慕霄转头问道:“你刚刚去看刘江川了?他怎么样?”
齐晗如实道:“已经醒了,烧也退了,只是伤得实在重,要恢复还得有一阵子……”
“这个人事关重大,我已经给京里和东川都去了消息,”齐慕霄统帅的威严在遇到正事的时候显得尤为摄人,“六百里加急也没鸽子
飞得快,你师父回信中也是说你先生正在闭关,让我们就安心地等京里的消息。既然他的伤已经控制住了,以后你少去找他,听
见没有?”
齐慕霄的话说的齐晗心里沉沉的,明知刘江川的事定然小不了,但是真的要上达天听,还是令他心中那一丝丝的侥幸也荡然无存
。
“听见没有!”看到他走神,齐慕霄皱着眉提高了声音问道。
齐晗忙回神,躬身道:“听见了,九叔。”
此后几天,齐慕霄无论议事、巡视都带着齐晗,名义上是趁着这个机会多了解军营、军队的运作,可齐晗心里清楚,他外表粗犷
、内心谨慎的九叔根本就是极严得看着他,不让他再和刘江川有任何的接触。
不过通过莫鑫,齐晗还是知道刘江川的伤正在恢复,人也精神多了;因着他跟齐慕霄的解释,也没有再受刑讯。只是随着日子一
天一天过去,北疆终于还是等来了朝廷方面对刘江川的处置。
军帐里,一年前新上任的刑部侍郎白天澜一身天青色官服,向忠亲王齐慕霄和随军医官霍半夏下达了皇帝齐慕霖的旨意:说是将
钦犯刘江川交由白天澜,并由霍半夏随行护送,二人负责将之押解回京。至于回京之后如何定夺,圣旨中并没有提及。
白天澜今年二十有九,成熟又不失锐气的风仪让他早早获得圣心,从而成为了以君宇为首的朝廷新锐集团的中坚力量;自从一年
前进入刑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但只要有点儿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白天澜入主刑部只是时间问题。此次他被委派来押
解刘江川,就足以说明皇帝对他的信任和看重。
当然,白天澜的级别还不足以齐慕霄亲自招待,接了圣旨之后,霍半夏就主动带着一路风尘仆仆的皇命钦差前去休息了。一直沉
默地站在一边的齐晗看了看坐下喝茶的齐慕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张口问道:“九叔……刘江川被押送回京之后……会怎么样?”
齐慕霄看了他一眼,说道:“他的身份太过特殊,如你所说,阿提莫夏川心心念念要拿北莽和中州之间的战事来达到自己复国的
目的,那么刘江川的路只剩下两条,要么阿提莫夏川顾着他的x_ing命不开战,他就能继续活着——当然是以北莽人质的身份;若是
一旦开战,刘江川就只能用来祭旗了。”
齐晗心中一震,阿提莫夏川会因为刘江川的x_ing命而放弃执着一生的目标吗?他并没有告诉齐慕霄刘氏母子十年前安排刘江川假死
的用意,若是说了……刘江川定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吧……
而照刘江川所说,朱果只能维持阿提莫夏川一两年的x_ing命,他到底会选择放弃一切还是在残存的生命之中孤注一掷?
若是他选择放弃一切,当阿提莫夏川自己都因病离世的时候,刘江川的存在对中州来说又有什么意义?而失去了主心骨的北莽王
庭,又会走到那一条路上去?
若是阿提莫夏川选择孤注一掷……那么刘江川,注定会成为这一切的牺牲品,客死他乡,魂魄难归……
习惯了遇事将所有方面都一一考虑的分析的齐晗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起,就被这些问题反反复复地困扰着,只是无论他如何翻来
覆去辗转难眠,都无法替刘江川想到一条出路……或者说,一条活路……
三天之后,由白天澜、霍半夏带领的押解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北疆军营出发了,除了白天澜带来的钦差卫队之外,晏天楼的金堂和
火堂人手也随行保护;另外,齐慕霄还派了一只百人的护卫队。之所以如此郑重其事,就是怕北莽阿提莫夏川会不惜一切代价前
来劫人。
至于押解的路线,依着齐慕霄的意思,暂时只定了一站,就是东川;楚汉生的信里说,君默宁出关在即,既是如此,齐慕霄决定
将人犯押解到东川之后,就撤回北疆护卫队,改由君默宁全权安排下面的事宜。
君默宁身为平定西川民乱的钦差,即便是明面上,安排这些事情都绰绰有余,更不用说这些对他熟得不能再熟的自己人。
二月底北地依然凛冽的春风里,被霍半夏用银针封了内力的刘江川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囚服,蜷缩在囚车之中。
车轮滚滚,驶向既定又未定的命运。
第185章 直中取
车辚辚,马萧萧,一只将近一百五十人的队伍在北方的官道上缓缓而行;队伍当中有一辆囚车,囚车周围不远不近地按照某种规
律环绕着二十人,而经过两个时辰之后,自动更换一班,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不断。
队伍靠后的地方还有一辆宽敞的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正是齐晗、霍半夏和白天澜三人。不知是不是受了齐慕霄的叮嘱,一路之
上,霍半夏对齐晗看得也紧,几乎从不让他靠近囚车。
马车里备了棋局、医书、茶盏,三人有时聊聊朝里朝外的事,有时手谈几局,时间倒也好消磨。齐晗有几次提出想去看看刘江川
,都被霍半夏半推半拒地阻止了;对于先生的这些兄弟,齐晗向来守着晚辈的礼仪,于是也只能安安分分地呆着。
白天澜没有真正见过齐晗,但是敏锐如他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个风神如玉的半大少年尊贵的身份;只是大家都没有说破,霍半夏也
只是一口一个‘亦晗’地叫着,他这个刑部侍郎也乐得装傻充愣,并在心中暗暗慨叹,凭着自己一手朝上未逢敌手的棋艺,竟然未
能在这个看似还有些心不在焉的皇子殿下手里取得半分优势。
第五天的傍晚,天色有些y-in沉,队伍到达一个官道上的一处驿站,霍半夏和白天澜商量之后,决定提前休息。一百人的军营卫队
和晏天楼从属依然在站外扎营,真正进入驿站的,只有齐晗等近十人和例行看管囚车的二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