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番外 作者:所来径(下)【完结】(67)

2019-05-02  作者|标签:所来径

  书房里又安静下来。

  虽说登基已有两年,天天有人给自己下跪磕头,可面对此情此景,他依然觉得无比稔熟和适应,丝毫没有因为所谓身份而别扭。

  膝下的钝痛是真实的,心中的惴惴也是真实的,就如同此刻真实地站在他面前的先生。

  君默宁摩挲着藤条,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问道:“还每日练功吗?”

  齐晗毫不犹豫地答道:“回先生,练的,心诀、剑法,每日不少于一个时辰!”

  “呵……”君默宁轻笑出声,目光撇过齐晗日渐成熟的脸庞,说道,“是不是除了这些定了死规矩的事你不敢不做,其他的……就都

  不重要了?”

  齐晗不敢说“不敢”,先生摆明了有备而来;更不敢给自己找理由辩解,江南的事……连大师伯丞相都几次旁敲侧击,是他一意孤

  行非要把事情闹大——依次掩盖孙世通被杀的事情。

  见他不说话,对自己的徒弟了如指掌的君默宁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于是也就不再追问,换了话题道:“你宵衣旰食是为了江南

  的事,其最终目的是为了掩盖弟弟们杀人的真相。晗儿,你觉得你做到了吗?做对了吗?”

  他做到了吗?做对了吗?

  面对这两个问题,齐晗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彻查江南官场的目的是为了转移朝廷的视线,借此让人遗忘京城命案,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的目的达到了。这半个月来,没有

  任何一个人提及过京城命案,也没有人说过孙世通这个人。

  那……以后呢?是不是就永远不会有人再提这件事?

  当江南的事尘埃落定,当所有人的心平复下来,他们会不会想要问一问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为什么皇帝突然之间大张旗鼓地彻

  查江南?这样的念头甚至不需要太多,一个、两个足矣!

  也许他们始终也不会查到什么;也许查到了也会因为他这个皇帝的态度而选择闭口不言;也许有人会向丞相、甚至他这个皇帝稍

  稍旁敲侧击一下……

  那么,他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一切就成了……欲盖弥彰!

  “想到什么?”君默宁看着齐晗恍然般的神色,问道。

  齐晗把刚刚想到的那些如实说了。

  “再想。”君默宁只说了两个字。

  再想?齐晗被这两个冷冰冰的字眼吓得心都跳得快了几分,还有什么比弟弟们的安危更重要的?

  正在齐晗苦思冥想的时候,君默宁站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高高的宫墙屋顶矗立在黑夜中,围起了这一

  方至尊至贵的天地。其实抛开一切不谈,齐氏的两代帝王都算得上英明了吧,至少他父亲在意的中州,的确正在朝着日渐繁荣的

  方向走着。

  如今是第三代帝王,他一手教养起来的齐晗。

  君默宁负手而立,背在身后的双手中依然是那根会带来无限痛楚的刑具。今夜在齐晗到来之前,他一直都在犹豫着,是不是还要

  如之前一般对他——毕竟,刚刚过了二十三岁生辰的中州国君,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了。

  可是齐晗来了,仓皇着、狼狈着来了,除了皇帝的衣冠鞋靴,如他一贯以来最赤诚的孺慕之心一般,守着他当年一句玩笑般的气

  话,跪落在他身前。

  还是要教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他的晗儿还愿意尊他一声‘先生’,他就手持诫具,扶他、助他走一条不那么辛苦的帝王

  之路吧。

  至于会不会有人知道他所付出的所有心血,或是知道之后如何评价他君默宁这个人……人死灯灭,且待后世随意吧……

  秦风恭敬地站在阶下,只觉万千繁星清朗皓月的光芒洒在廊下的男子身上,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他是亲眼看着主子一点一滴将

  少爷教养长大的,十数年光y-in倥偬,几度生死悲欢;如今,当他他从火海里抢出来的孩子已经站在了至高至尊的位置,可是……

  秦风私心里,还是希望这个强大的男子,依然可以为他家少爷……遮风挡雨……

  君默宁转身进去,门再一次被关上。

  “想好了吗?”君默宁淡淡问道。

  齐晗挫败地摇了摇头,垂首道:“晗儿愚钝,请先生……有以教我……”

  “裤子褪了,趴到桌上去。”君默宁简单直白地吩咐。

  “是,先生。”齐晗不敢耽搁,踉跄着起身、褪裤、伏案,只是到底久居高位,又许久不似这般如少年孩子般受诫,惯x_ing的恐惧依

  然存在,但更多的是挡也挡不住的羞意。

  “根据你之前的分析,你想护着弟弟的事到底做没做到,连你自己都不肯定,是不是?”君默宁问道。

  “是……”齐晗此刻已然明白,若不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哥哥硬要横c-h-a一脚,或许案子还有可能被遮掩的可能,如今……却恐怕是不

  能了……

  ‘是’字出口,思绪未完,藤条凌厉而熟悉的破空之声直直传入耳际,继而,干脆利落力道十足的五下在他身后炸裂开来!猝不及

  防之下,齐晗疼地一声闷哼,一只手胡乱地抓着一杆狼毫,横咬进了嘴里!

  凌乱的呼吸声里,更显得君默宁的声音清朗沉稳安定人心,“你是一国之君,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的眼睛都看着你一个人,不管多

  小的事,到了你手里,便成了大事。昀儿可以当局者迷、关心则乱,你不可以;昀儿可以想方设法替弟弟隐瞒遮掩,若换了为师

  我,也会这么做,但是……你不可以!”

  “晗儿……明白了……”齐晗松了嘴里的狼毫,颤颤说道。

  “明白什么了?”

  “晗……晗儿……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齐晗有多一点就透毋庸置疑,只是他这‘习惯x_ing遗忘自己’的‘劣根x_ing’实在根深蒂固

  ,一个‘又’字,让他受过多少捶楚教训,依然收效甚微。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君默宁再次高高扬起了藤条,一连十下抽打在他后臀之上,这是痼疾,轻纵不得!

  “嗯……哼……”齐晗来不及重新咬紧狼毫,只好咬住了下唇,握着笔杆的手攥得颤颤发抖。

  (十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君默宁垂下藤条,看着齐晗的冷汗低落在书案之上,“你想做什么要什么,一个眼神一

  句话就有聪明人可以领会,别低估了那些朝臣们察言观色的本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他们的本分!哪里用得着你事事亲力

  亲为冲在前面?用得着你宵衣旰食地去掩盖一件本就查不清楚的人命案!”

  “晗儿知错了……”

  “啪啪啪啪啪!”又是狠厉的五下!

  君默宁似是铁了心要给齐晗一个教训,几乎是齐晗说一句,他打一遍,五下十下数量不等,而且鞭鞭不留情!齐晗疼得连抑制不

  住呻吟他也不管,不定数目的教责,本就是教到教会为止,用不着什么规矩!

  “为什么我让昀儿带着两个小的去休息?因为这件事本可以在他们手里结束。”君默宁看着徒弟后臀上斑驳的檩子说道,“白天澜是

  在看到了昀儿的态度之后才接手的案子,他一个小小侍郎……纵然他掌握了刑部的实权,能和昀儿一个堂堂亲王比吗?白天澜什

  么意思你当真想不明白?即便是你大师伯,你忘了当初他如何熬着我父亲的家法也要隐瞒我私藏钦犯的罪名?昏头昏脑地瞎掺合

  !”

  “晗儿懂了……再不敢了……”他是忌惮大师伯中正端方的行事作风,可是他真的忘记了,曾经的曾经,大师伯为了他这个身份不

  明的师侄,熬得血r_ou_支离。

  “你懂什么!你根本就没懂!”君默宁突然恼火起来,手里的藤条挥舞地呼呼声响,边打边恨声教训道,“什么事都想着自己扛!不

  信你大师伯也就罢了,你信过我没有?!事发半月有余,你有没有想过给我去信?有没有想过问问我这个先生!”

  齐晗被落雨般的藤条打蒙了,更被那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懵了!他想过没有?想过没有!他只知道天下是齐氏的天下,是他齐晗的

  天下!先生已经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逍遥天下……所以,他没想过!

  光洁的桌面上已经积了一滩的汗水和泪水,衣衫单薄的身躯因为疼痛而剧烈地颤抖着,握着一杆狼毫的手背上指骨突出青筋隐现

  ……他有多久没受过这样的痛楚?久到他几乎忘记了,那些年里他是如何在痛楚中成长,也忘记了身边这个制造痛楚的男子……

  有多在意他!

  “先生……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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