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想到安易生此时口不能言,安嬷嬷便把扇子往身上一塞,改口说道:“你这样需曝晒七日,这七日当中,如若有人发现你的存在,老婆子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说罢便飞身进入了旁边的一间矮舍。
阳光下的安嬷嬷更像一个妖怪,黑暗里森气逼人,阳光下却更清晰可怖。
好歹脖子还能动,安易生环视四周,心中一阵窃喜,自己竟然还在卜府,就是自己之前来过的西院,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安嬷嬷。
当时没有胆量过那条河,想不到河的对岸如此的可怖,安易生心中又是一阵忧心,卜府为什么藏着个老蛊婆。
***
安红豆将得来的讯息告诉了卜清河,顺便说了下丝锦病倒的消息。
卜清河沉默良久,幽幽的说道:“我本该早去看她的,是我的不是。”
“明日老太太去莲花庵,只是不知道...”说罢她用眼神瞟了瞟外面。
卜清河会意:“她肯定会去,毕竟她出自那里,静禅还是她的师傅。”
两人约好明日背着大家去探望丝锦。
可惜事实证明两人猜错了,第二日,织锦并没有走。安红豆到来时,织锦正机械的侍奉着早膳,卜清河则勉强的张开嘴,接过递过来的小勺。见安红豆来了,忙使了个眼色。
织锦礼了一礼,微微一笑:“安小姐来的好早,今日天气正好,是否要陪少爷出去走走?”
安红豆不得不承认织锦是很动人的,她笑起来嘴角梨窝绽放,双目斜飞,光彩夺目,实在是个不择不扣的美人。
美人长期板着张冷脸惹人生厌,偶尔的微微一笑便显得楚楚动人,又弥足珍贵,想那妖姬褒姒就是这样勾引的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既然这样说,那肯定是知道了昨天的谈话了,安红豆选择直截了当:“是啊,花园的丝锦妹妹...病了,少爷准备今日去探望,权当是全了主仆情分,没告诉你,是怕丝锦见了你心里添堵,还望你能理解。”
织锦:“安小姐这样说,奴婢不跟随便是了,只是,这事莫让老太太知道了,想丝锦她...她就是因为看护不力才落得如此下场,织锦还想能多伺候少爷几年。”
卜清河翻了个白眼,将对织锦的不爽快显于形色。也不管她脸上挂不挂得住,直接朝门外喊道:“绣红,伺候更衣......”
织锦也没说什么,又是微微一笑,便退了下去。
这时安红豆反而有些于心不忍,卜清河何苦和这丫头过不去,是的,这丫后不老实,不讨喜,有些手段,却也没妨害过他什么,安红豆不解。直到绣锦进来,安红豆退出门去,看到织锦一脸的落寞,收拾着早膳的残物。
安红豆想到安易生的事,何不直接问个清楚明白!
“织锦?”
话到嘴边,安红豆却不知如何开口,看着停下看着自己的织锦,只好改口宽慰道:“少爷并不是这样的人,只是迁怒与你。”
织锦:“安小姐想问什么就直接奴婢问吧,织锦必定知无不言。”
这是???安红豆总算了解到了织锦不像表面上的那样简单,她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相称的睿智与隐忍。
这只是试探自己,安红豆当然不会上当。
“我哥哥出走的那天晚上,有没有托人给我留下什么话,我怀疑春芬或者少爷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安红豆笑道。
“奴婢不知。”织锦直直的望着安红豆的双眼,眸子如一片黑鸦,借着翅膀翻腾的空隙s_h_è 出点点星光,面上笑的深邃又幽寒。
第12章 柳叶
安易生一年曝晒了七日,这七日中,倒也没有什么人路过西院。西院的柳树林叶子快掉光了,小河的流水也散发出阵阵的寒气,日头越来越短,冬天快到了。
这七日里,安嬷嬷每日三次定点给他服用那黑糊糊,黏答答,臭烘烘的东西,反正早已吃腻了,现在也尝不出什么奇怪的感觉。
待到第七日,安嬷嬷除去了安易生全身上下的绷带。先是皮肤撕裂的疼痛,渐渐地全身如火灼一般,风一吹,就如刀片划过,安易生以为皮肤裂了,低头一看,并没有。
自己的皮肤宛如新生的婴儿,吹弹可破,完全受不得任何刺激。
“嗯。”安嬷嬷欣赏着全身赤裸的安易生,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算你运气不差,没留下蛊毒的破绽,从今开始,你需在凉水里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每日四个时辰,至于去不去得了根本,全凭你的造化了。”说罢,她又补了一句:“还是别被人看见,否则,老婆子不会留情的。”
安易生看着河水,里面水Cao葱郁,磷光瑟瑟,正准备把脚伸进去,忽然看见映着自己的倒影。一个不着寸缕的光头出现在水中,安易生朝他挥了挥手,那影子也挥手应和,只是霎那间,安易生怔住了。
水中的光头奇丑无比,连着脸带着头上面全是坑坑洼洼,为什么身上脱落的如此光洁,脸上却没有作用。“嬷嬷!”
安嬷嬷闻言道:“你的脸上烈焰蛛毒老婆子无能为力,若是有缘....罢了,老婆子年轻时也在意样貌,现在这样不也是活过了好几十年?”
安易生心想:“这老蛊婆老是说话留一半,这蛛毒肯定有解毒之法。”旋而转过身,将全身浸入水中,竟然有说不出的舒服通畅。“嬷嬷还是跟我说了吧,怎样化解脸上的毒。”
安嬷嬷:“要是能化解,老婆子也绝不想顶着这个模样潦倒此生,谁知y-in差阳错,反而助老婆子躲过了许多仇家,嘿嘿,你这样子,恐怕你娘复活也认不出你咯。”
安易生意料之中,知道这人潜伏在卜府西苑,肯定对卜府的事了如指掌,知道些自己的来历背景也并不稀奇。“嬷嬷还是不要打哑谜了,告诉我解毒之法,嬷嬷若是嫌劳烦,易生自己拾掇便是,只是还望告知方法。”
安嬷嬷:“你???等你身上伤好之后,老婆子定会告知,只是到时候你还想不想恢复容貌,就看你自己。”说罢拿起一把扇子:“此物从何所得。”
安易生:“大小姐所赠,据说......”
安嬷嬷没容他说完,皱了皱眉,冷冷道:“这东西对你没什么用,就交由老婆子收下啦。”
“嬷嬷高兴就好。”一把扇子而已,安易生觉得头上齐痒难当,想必是蛛毒发作,便把头埋入了水中。
一连几日如此,安易生先是感受到流水欢畅,能抚慰一切伤痛,既而便寒冷刺骨,如冰锥附髓。这时他便短暂的上岸一会,直到冰冷的感觉越来越短,索x_ing就不上岸了。
又几日,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到来,河水也结了冰。
安易生站在雪地上,望着结冰的河水发愁。
“雪也是一样的效果,只要够多。”安嬷嬷拿出一个银钵,里面有条通体晶莹的雪蚕。她往钵里盛满了雪,便进了屋去。
安易生找了出雪较厚的地方,挖了个坑,躺了进去,再将附近的雪填满,将自己覆盖住,只留下出气的小孔。便静静的进行日复一日的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安易生听到一阵动静。有人来了。
安易生迅速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这些日子他在水下憋气的时间越来越长。
男声道:“这里是卜府最隐蔽的地方,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
女声道:“当时搜过这里,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男声又道:“丝锦那拿出的柳叶,只有这里才有。”
女声道:“放心吧哥哥,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说罢一阵脚步声如踏碎玉,应该是进了屋去。
听声音应该是卜清河和安红豆,只是他们怎么会找到这?安易生一时百感交集,暗暗担忧他们不被安嬷嬷发现,一颗心紧张的跳了又跳,却同时又想出去和他们相认,告诉他们自己没死。安易生思前想后,只是依旧躺着,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绪,要知道,雪地里,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的。
果然不一会,安嬷嬷便送两人出去,两人什么也没说,便踏着雪离开,似是有人朝这边望了一眼,只听见安嬷嬷说:“雪多路滑,两位尽早离开吧。”
见两人走远,安嬷嬷提醒道:“不要让人发现你的存在,否则,我把你们都杀了。”
***
丝锦死在了秋天,再见完卜清河最后一面后,只说了句:“三小姐......叶子......”便闭上了双眼。
卜清河静静地握着她的手,直到没了温度。多年后安红豆想起卜清河,最难忘的还是这个场面,那时少年的长情让怀春的少女满心挂满含苞待放的蓓蕾,爱情生根发芽,可惜却结出了一枚酸涩的果实,这当然又是一段后话了。
卜清河松开织锦的手,里面掉出一片柳叶,柳叶金黄。
卜清河当天就找了三小姐,卜清雅被吓着了,哭着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丝锦要这么冤枉我。”
假如不是三小姐,那又是谁呢,卜府又有谁能让丝锦认错人。
三小姐年纪最小,只有十岁,身量不足,和她年纪相仿的还是那个人:织锦。织锦不在府中,丝锦之前也没见过织锦,把她当成三小姐也情有可原。
这个织锦是老太太派来的,没有人能忤的了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在打什么主意,眼下的谜团越来越多。
安红豆:“少爷......”
“别叫我少爷,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你我本是姑表兄妹,叫我表哥便是。”
“是,表哥,现在只要知道这片叶子从哪里来,就知道那晚害你的人来自哪里。”两人当即不动声色,甚至买通了一抬水的粗使婆子盯着织锦,一连数日,也无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