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卜 作者:飞傩【完结】(3)

2019-05-02  作者|标签:飞傩 因缘邂逅 三教九流 江湖恩怨

  想着多少年前,静禅是见过他的,那时莲花庵还在乌镇外的荒坡上,深山老庵,远离尘世,香火鼎盛。直到慧能圆寂,东镶王叛乱,镇外出现大量的流民匪寇,莲花庵才搬入镇中。

  卜老太太细细的打量着那女童,若有所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女生而不祥,命中带煞,若能在佛门中清净洗涤,或许也能化解她周边的戾气。

  “那师太打算如何安置十一?”

  卜老太太看那十一年龄尚小,懵懵懂懂,却很是恭顺随和,遂有收入府中之意。当年有人给卜清河算过命,说需方得有一位天煞孤星,两人相生相克,或许能保清河半生周全,至于前半生,那全凭他的造化。

  静禅答道:“渡难大师有言道,十一命途多舛,与我佛甚有渊源,贫尼已将她收入佛门,只是十一年龄尚小,六根未定,故带发修行,待成人再作其它。”

  卜老太太听静禅如此是说,只得作罢。

  待到掌灯时分,芝兰来报,说是安家已打点完毕,两兄妹已起程,不日就会到来。

  卜来太太道:“你着手准备,收拾几间屋子,并赶着裁些新衣,挑两个麻利的丫鬟过去,其他事和夫人商议。”她顿了顿,又道:“少爷的事要紧。”

  芝兰离开,兰蕙便走了进来,她熟练地用热帕子热了热手,便把手伸向了老太太的头。

  卜老太太满头银丝早已垂了下来,像落满灰的佛尘,兰蕙手指轻柔,游走在这满头银丝当中,推拿巧妙,用力得当。

  夜已深,卜府静的吓人,满府上下的女人们都已睡去。卜老太太似乎在数日的cao劳下终于可以安稳的睡上一回。

第2章 兄妹

  卜府的孙子又活了过来,乌镇又热闹了一番。

  三姑一边忙着招呼客人,一边见缝c-h-a针的说道:“我就说,那孩子的命金贵着呢,阎王爷收了这么久,都没有收走,可见是有菩萨保佑着的。”

  “这也是他运气好,我听说是那天的和尚给了一副药方,吃了就好起来的。”有人说道。

  “那和尚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过来,必定是佛祖派来的。”

  “胡先生这么高超的医术,都无能为力,那和尚必定有些来头。---可惜,他走得早,不然我得找他看看我那老寒腿还能治得好不。”

  “哈哈哈......”众人对着刚说话的人一阵哄笑。

  那人坐着,看似与常人无疑,可底下两条短腿又细又瘦,仿佛停在了童年,与身体其他部分的发育脱了节。

  小茶馆聚着三教九流,带着市井侩气,说着东长西短,很快便到了黄昏,一辆马车缓缓地踱在了乌镇的大街上。

  现在也没了什么生意,三姑无趣的打理着桌凳,往外看了看那马车。

  马很疲惫,垂着头慢悠悠的走着;马夫比马更没精神,他就软软的靠在车前,任凭马儿走着,时不时的扯一下缰绳,防止马儿错了方向。

  马夫她认识,镇东头的老赖,没有老婆,爱喝酒,养着一匹老马,时不时的跑点活。

  “老赖头,又有营生了,什么时候把我那茶钱结了啊?”三姑对着外面吆喝。

  “等有钱了就给,少不了你的。”那赖老头抬起头来应到,却扬手一挥马鞭,那老马吃痛,便加紧脚步走了起来。

  三姑摇摇头,对着算账的伙计道:“把账本给我看看。”

  哎,这个月的收入又减了。

  马车踱步到卜府大门前方才停下,芝兰等人早已在外等候多时,待车停稳,便结了钱,由着赖老头将马车驾走。

  芝兰看着立在地上的一对孩子,两小孩穿着素服,显然之前精心打理过。只是这几天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孩子的脸上与身上的衣着一样,凌乱不堪。

  两小孩怯生生的,只是用眼珠打量着面前的众人,也不说话。

  “你们随我来吧。”芝兰简单的问候一声,便将他们带入了卜府,命人将他们梳洗一遍后,招待了些饭菜,便让他们歇息去了,临走前嘱咐道:“养好精神,明天去见老太太云云”。

  男孩名易生,姓安,和卜老太太一个姓,也正是这点微博的血缘关系,让他能够在没了爹,死了娘的的状况下有个栖身之所。

  安易生来之前就听说过卜府人丁不旺,男人都被克死了,剩下的都是要死没死的和一些丫头婆子。

  “反正自己早晚也是死,与其被打死,被饿死,倒还不如被克死。”安易生这样想着。

  历经几天的颠簸,安易生本该睡个好觉,可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来这件滑溜溜的寝衣让他十分不习惯,浑身难受,脱掉又不太好。二来他睡惯了硬邦邦疙疙瘩瘩的木板床,高床软枕一时间适应不来。可见,荣华富贵也不是谁都能享用的。

  同样睡不着觉的还有另一个人,那时住在他隔壁的,他的妹妹安红豆。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可安红豆的红豆却不是寓意相思,而是她妈妈怀她时捂得中了暑,喝红豆汤才保了命,顺便把她生了下来,虽是早产,可安红豆也像一般的新生儿一样,完全没有早产的各种不足。可见这一切,全是红豆的功劳。

  安红豆相比哥哥而言,像父亲的成分更多一些。安易生x_ing子有些柔和,但脾气却倔,若是再染上些不良嗜好,便也会像他们父亲,祸害人间。安红豆却刚强,不同于安易生,那是一种女人特有的刚强,铁腕柔缠到极致,也是另一类的钢。

  安红豆也睡不着,倒不是因为床不舒服衣服不合适,而是她忧心,死了娘跑了爹的眼泪还没搽干净,马上又要面对另一种生活,这段时间的变故太多。

  她害怕,她不安,她想去找隔壁的哥哥说会话,可是她不敢。

  她不敢推开那扇门,她对门外面的世界到底恐惧,即使和他的兄长只有一墙之隔。

  长夜漫漫,深秋的皎月俯视人间,那一轮圆晕清冷而凄凉,看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第二天清早,一个丫鬟带人进来,伺候俩妹两梳洗完毕,换了一身新衣,丫鬟简要的提了下卜府的规矩礼数,便准备领着他们去见老夫人。

  安红豆知道今天要见表亲,所以处处留心,时时谨慎,将丫鬟的教导铭记在心。反观旁边的哥哥,一脸的无畏,安红豆少不得提醒一下兄长。

  安易生也就给了个随意的反应,也不知道是听进去没有。

  领路的丫鬟唤作咏夏,一路上给兄妹讲了些待会需要拜见的人,说了些卜府的大概。

  通过她的口中,安红豆得知卜府上下等级森严,和大户人家一样,该有的规矩该有的礼数都有,而且,全府上下都围着这个家族唯一的孙子转。

  早之前,兄妹俩便听说,卜府看着大,姓卜的却也没几个,自卜老太太下便是卜夫人,卜老爷早逝,娶了一妻一妾。大小姐和少爷由卜夫人所出,三小姐出自妾室,这样子嗣放在寻常人家未免也显得太过凋零。

  咏夏带领他们穿过一袭花荫,转眼间便见蔷楼幔阁,长亭回廊,如同仙境。仆妇丫头各行差事,忙碌却又有秩序。

  穿过一条爬满枯藤的长亭,便是一座桥,桥下荷枯藕败,一片颓唐里零零星星的散落着几朵芙蓉,却又是别有一样风景。

  过桥往里走一小程路,便是卜老太太的院子。

  老人家喜欢清静,院里少有花Cao,只有一株葡萄架,葡萄树有一人手臂之粗,有些年头了。

  门口的人远远瞧见,便去通报,不久便有一位衣着光丽的丫鬟,随着咏夏,将他兄妹两带入内室。一入内室,便闻到一股香味,香气朴素,像是庙里的常用香料。老太太安然端坐在软榻上,兄妹俩上前行了礼,礼数是咏夏今早吩咐过的。老太太优雅而从容的笑了笑,似乎很是满意。

  按照辈分,兄妹俩应唤卜老太太为姑n_ain_ai,可卜老太太不喜欢这个称呼,大户人家讲究身份,于是兄妹俩依旧称老太太。

  待见过其他人后,卜老太太简要的宽慰了下兄妹俩,大致意思是让他们安心在这住着之类的话语。同时,卜老太太问兄妹可曾学书习武。得到答案后便是一阵沉默。

  卜老太太交代了好一阵子,似是乏了,便让兄妹俩告辞退去。

  卜家小姐们住南院,安易生和安红豆也被安排住了进去,也和少爷小姐一样的礼待,每人两间房并两个丫鬟。同时还要一起去听教书先生学书。

  安红豆倒没问题,可安易生一个男儿,不可能和姊妹们去听《女训》,学女红吧。卜老太太有些发愁,再为他找一位教书先生是不明智的,无奈之下,只得让安易生去了卜清河房,跟着听书。

  卜清河年纪渐长,一直有丫鬟服侍终有不便,也是时候找个小子来陪陪他。卜府都是女子,他也出不了门,卜老爷的早逝让他的生命里缺少父爱,显得有些薄弱。卜老太太打算着,却又担忧,小子毕竟不如姑娘心思周到,而且这个年纪也少不了些摩擦,所以,她再三的提醒两兄妹要担待这点卜清河,要让着点这个病耗子。

  两兄妹也按老太太的吩咐,这段时间遵规守矩,行礼问安,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是向着一个大家门生的风范在靠拢。

  卜老太太觉得,安家虽败落,但门楣和家风却没有丢。看着两兄妹,她忽然勾起了好几十年前的回忆,那时候她还是安家小姐,待字闺中,安家还是侯门绣户,她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做一位名门淑女,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嫁随它。不管是谁,总之都是配的上的。

  后面的事卜老太太不想再去想,那是她穷尽一生的cao劳和维系,才能换来后辈的微量薄泽。

  她也怨过,也恨过,可是到头来还不是得靠自己。她抛却了大家闺秀的纲常,一甩三从四德。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亡从子,她没有任何男人可从,只能从她自己。她不得不跑头露面,满乡奔走,与佃户和雇工据理力争,在账单上和伙计针锋相对,忍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她锐利,必须得腥风血雨,否则就只能潦倒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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