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易生自然不便叨扰卜清河,春芬也借着这个出府的时机,告假回家去了。外屋的绣红也显得无精打采,安易生也不想将她带在身边。他独自在屋里踱了一阵子,又在案边看了会书,提笔写了几个字,终觉百无聊奈,于是准备出屋溜达一会子。
绣红打着盹,一见他出来,立刻精神起来:“公子,你要出去?”
“嗯,就出去走走,你不要跟着了。”
绣红不言,起身拿起一件披风给他披上,安易生拒绝了,绣红便不再做其它,只是叮嘱:“只在花园里晃晃就行了,这满院都是女人,走错了,进了哪间屋子都不大好。”
绣红嗓门有些粗,说话带着点土腔,这一出声,顿时惊走了外边树上的一群鸟。
安易生朝她笑了笑:“自我来后,这院里的屋子,关的是一个比一个紧咯。”他无心和绣红贫,说完便大步离去。
卜府的花园其实挺大的,那是一座天然的小山峰改建而成,还能看见些许原始就存在的古木山石,卜家只是细微雕琢,加了些许长亭蔓廊,奇花异兽,铺了些鹅卵小径。这里的仆妇异常劳累,皆因这里地势高低,y-in暗不定,难以打扫清理。
来这的人都是做错事受罚来着。
安易生在长亭里坐了会,周围窸窸窣窣,有鸟叫虫鸣,却不见任何生物。只有细心栽培的花Cao间蹦跶着几只小雀儿,可它们只在留在花Cao间,并不离去,安易生猜想这些雀儿可能只单恋这一种花。他也听说过花园里有异兽,却并不见得,问了一个洒水的仆妇,那人却摇摇头说:“以前的异兽,一放进来便不知所踪。”
可能是小兽羞答答的怕见生人吧,安易生这样想着,转眼就从由东向西穿出了花园。
花园的西边比较静谧,也多少屋子,主人们不会住这种西晒冬寒的地方,一般给下人住活着作柴房之用。
安易生路过这几间屋子,清一色的都是矮舍,在一片柳树林中遮遮掩掩,花园里的流水在这里曲曲折折,带着老去的柳叶出了卜府。
安易生突然想起上次安红豆来访时的话,顺着想去,果然见到几棵柳树遮挡住的小道,细看小道也是用鹅卵石堆砌而成,许是走的人少了,便渐渐的被青Cao蔓上,不见真容。安易生不知不觉地踏上这条小道,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恍惚间似有人在呼唤,有感觉像身边的风将他吹向了那边。
秋天的柳树像垂暮的老人,挂着满树无精打采,摇摇欲坠的黄灿灿。
曲径通幽,流水在前方堵住了道路,却也见河岸另一端是三间矮房,矮房并列,在这偏西的地方显的y-iny-in沉沉,没有半点人气。三间矮房房门紧锁,黑洞洞的窗户洞开,似是吸去了一切的东西,那附近的光芒都要暗淡许多,也没有风。
安易生觉得后脊发凉,浑身冒起了一股莫名的y-in森寒意,他理智的决定不再涉河而去,即使他已经看见水流里有些石板块,可能是以前的桥墩。
周围静的可怕,他决定转身原路返回,却在转身的一刹那,感受到了一阵风,准确来说是一种气流的攒动。地上的几片枯叶飞了起来,转了几圈又落了下去。
有人?还是什么动物?
流水静静地淌着,却无半点哗啦之声,柳枝像被定格,叶子都没动一下。
安易生不再多留,拔过浓密的柳枝,快步前行,他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在害怕什么,只是靠着本能的驱使,赶快离开这里。
他大步流星,却始终感觉身后有东西跟着,他越是想走,就越是能感觉到这些柳枝的纠缠。
到底是什么东西!装神弄鬼。
他神乎其烦,父亲逃去,母亲自尽,现在寄人篱下,却还要遭些不知什么东西的纠缠,让他许久的压抑即可化为愤怒。当下的他愤怒战胜了恐惧,他抄起面前的柳枝护在胸前,愤而转身。
然而什么也没有。
这地方真是邪门!他愤愤的丢下柳枝,不觉得抬高了胸,便转身离去。
然而他还是被吓得落荒而逃。
他刚转过身时,便看见一张老脸,老脸上全是赖疮,头上也全是疣子,辨不清是男是女,活像一个活了千年的老妖怪,老妖怪张口一喝,声音尖锐,“谁家的小子,竟敢潜入卜府........”
安易生没等他说完便拔腿逃去,一路狂奔,回到住所。
绣红被他吓得一跳,忙给他倒了杯水。安易生一口饮完,顺手将旁边的茶壶抄起,对着壶嘴痛痛快快的喝了好几大口,心口才平定下来。
安易生没有和绣红说起这事,他决定日后慢慢的弄清楚这里面的玄机。绣红提了提嘴皮,似是想问起,可她到底还是罢住了,这位少年公子的脾x_ing她是知道,见安易生不提,她也就不多问。只是说道:“公子慢点,小心呛着。”心里却想,待会出去打探一下,便知为何。
安易生今晚做了个梦,是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混沌,以及没完没了的跳跃。那张赖疮疣头老脸反复地出现,他梦见不知是谁去世,周围是一片模模糊糊的脸,他只能跪在棺材旁边烧着纸钱;棺材两边却是两根红烛,巨大如手臂之粗,旁边是一着着红衣的人,应该是个女人,正在安易生疑惑这个女人是谁时,女人缓缓地转过头。这时他才看清这个红衣女人一身红妆,像卜清娴,又像安红豆,女人姿态僵硬,面容诡异,冲他一笑,露出了口中的森森白牙......
他同时也听见一个熟悉而尖锐的声音:“ 谁家的小子,竟敢潜入卜府,即入了我卜家的门,从此便是我卜家的人了......”他看见有人掀起了棺材......,有人把他推向了棺材边,这时,他清楚地看到棺材里躺着的人是--卜清河。
“我不!!!”
安易生淌着虚汗,心跳愈烈的醒来,外屋的绣红被惊醒,匆匆披了外衣,点了灯来问道:“公子可是靥住了?”
她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又道:“奴婢见公子下午行色匆匆,神情慌张,可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安易生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给她说了下午西院柳树林的一遇。
绣红垂下头来,她本想说,那里曾是卜老太爷的故居,也就是最早的卜府三间矮房,卜老太爷和卜老爷的遗物都在那里,许久都没人去了。可是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绣红从他话里听到遇到了个形象可怖的人。于是反应飞速,说道:“原来是这事啊,安嬷嬷负责西院已久,她年老多病,再加上形象吓人,卜老太太便让她看管西院的那几间房子,也就盯着盯着,防止什么野兽跑进去做窝什么的。”
“安嬷嬷平常不大出门,这都能被你碰到也真是不巧,要不改明儿叫他来给你陪个不是。”绣红自顾自的笑道。
“别别别!千万别。不在看见他,那就是我的造化了。”安易生听罢只觉得倒霉,好好地抽空散心却散的心慌气乱的。
“不过,那地方你以后别去了,今日的事也别向别人提起,老太太听到了,会不高兴。”绣红忽然一本正经的对着他说道。
“是,不过那地方也没什么好去的......”安易生下午受惊,晚上梦靥,消耗了过多的体力,这时刚把心放下,便有了些困意。
绣红又陪了他一阵子,见他睡去,方才离开,并思忖着明日请示老太太身边的芝兰姑姑,欲将此事瞒过去。
第二日,安易生没睡好,有些倦怠,绣红伺候他梳洗完毕,便听到外面嘈嘈杂杂,散散碎碎的人来人往。
安易生和绣红对视一眼,绣红便出去,片刻后便回来:“少爷的病......犯了。”
第6章 魔症
卜清河昨夜犯病,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只是这次他既不咳嗽,也不流血,只是高烧昏睡不醒。
大夫昨夜就来过,说是风寒入侵,只需配上几副药,喝完便可痊愈。
安易生一进门就见到卜老太太那张杀气腾腾的脸,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卜老太太。李氏则守在儿子床前,用手帕掩面而泣,旁边则是周氏和卜家姐妹安红豆等人。
现在的卜老太太面容狰狞,正立在大声训斥着跪在地上的丝锦,
卜老太太可能真的是鳏寡之相,面颊尖消,颧骨高耸。这种面向,若是年轻个几十年,绝对是一个杏眼桃腮的尖下巴美人儿。
只是美人迟暮后,没有修得一副慈眉善目,却显得有点尖酸刻薄,若不是她位高权重,一身的打扮掩盖了面相的刁钻,否则无异于窄门小户的刁老妇。
所以卜老太太发起怒来也是极为吓人的。
安易生冷不防被她吓了一怔,也忘了行礼,好在也没人在意。
“到底什么情况!丝锦,你来说。”卜老太太怒道。
“奴婢不知啊,老太太。”丝锦早已泪流满面。
“不知?身为少爷的贴身丫鬟你怎能不知!你再好好想想。”卜老太太喝道。
“老太太,奴婢......”
丝锦泣不成声,只是一味地流泪,想必已是被审训多时。
“奴婢真的不知,请老太太明鉴......”丝锦无助的望着卜老太太、李氏,泪如雨下。
一旁的周氏却道:“身为少爷的贴身丫鬟,你左一个不知,右一个不知,那你说说看,你到底能知道什么!”语罢,便转向卜老太太:“我看这丫头不仅粗心而且蠢笨,先打发了得了。”
卜老太太瞟了一眼周氏,丝毫不顾地上的丝锦,道:“昨夜上更的是谁?”
“回老太太,是老奴。”站在丝锦身后的一个婆子立即下跪在地,惶惶恐恐。
“昨夜可有异常?”卜老太太直直的看着那婆子,像捕食野兔的巨鹰,目光寒芒,逼得那婆子不敢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