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怀疑没有责备,甚至听着还是丝丝缕缕的关心,但是齐昀却像听见晴天里的霹雳似的惊骇莫名。这段日子,他好不容易稍稍
得到齐晗的青眼,如今,他叫自己“殿下”!
“君哥哥……”齐昀走近几步屈膝跪倒,“昀儿没有害齐暄,您信我!”
齐晗扶住齐昀,看着他急于渴望得到自己信任的神情,心中并非没有触动,“殿下这是何苦?君亦晗这是一介平民,不值得殿下
屈尊纡贵……”
齐昀含泪摇头道:“君哥哥,我娘教我的,受人恩德千年记,涓滴之恩报以涌泉!君哥哥于齐昀是救命之恩!”
“不过机缘巧合,殿……”看着齐昀泪,齐晗终究还是改口道,“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这件事情晦暗未明,你还是先回去吧。”
齐昀摇头,跪着不肯起。君哥哥始终没说信他,他此刻走了,便是畏罪而逃!
齐暄看的有点呆。他和齐昀自小相识,自然知道这个四堂兄在宫里是什么地位。如今皇后膝下虚悬,传说中的二皇子齐晗又下落
不明,三皇子未过满月就早夭;所以,这个健健康康睿智聪敏的四皇子,早已是朝廷上下一致默认的太子人选!
如今,他……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药呢?
“我要给暄儿重新煎药,你还是先回去吧。”齐晗收拾了药碗银针,安顿好齐暄,边说边朝门外走去。
“君哥哥,”齐昀抬起头,少年脸上有不可改变的执着,“齐昀不走,齐昀没做过!我等君哥哥查出真相,还齐昀清白!”
少年起身先一步踏出房门,也不顾秋日里淅沥飘洒的冰凉雨滴,径自在院子里撩袍跪倒。不出一会儿,头脸身上就沾满了雨滴。
第56章 成擒
在齐晗所受的教育里,从来就没有此类的抗争一说,不要说他那个其实没什么耐心的先生,便是在师父面前,他也不敢有什么倔
强之心。唯一一次想坚持给师父洗个脚,事后也因为动机不纯而被先生的藤条抽得死去活来。
当然,无数次的事实证明,听他们二位的,实在是最明智的选择。
所以,此刻对于齐昀的这个举动,齐晗既无奈又生气:这根本就是最没有意义的做法。齐晗安顿好闹了一阵又受了惊吓的齐暄,
带着情绪去给他煎药,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
秋雨如愁,雨丝朦胧飘飞,看着似乎连伞不不用打,可也经不起无孔不入的凉意。多少年来,齐昀何曾受过此等责罚?膝下的硬
石板好像一把把钝刀在割自己的膝盖,痛楚蔓延到小腿大腿乃至全身!
他狼狈地跪在雨里,心里的委屈比这秋雨还要铺天盖地。他不怪齐暄,他看见自己往药里放东西,而他的药里恰恰有毒,这件事
情遇到谁都不会有第二种想法,纵然,谁也找不出任何的动机;他想的是齐晗……
他从齐暄口中得知,那次他们去恭王府救人,君哥哥竟然是被打了三十鞭子之后才出门的!而且,事后他还被他的先生重重责罚
了!虽然齐暄打死也不肯说出君哥哥的先生是谁,但是能够教出像他这样的弟子的人,定然也是惊才绝艳的大智者吧。他的重责
,君哥哥得吃多少苦才能抗下来!可是在自己面前,他只字未曾提过!
所以,他愧疚,更仰慕。他不允许自己在齐晗面前有一点点让他不满意的地方。
可是,如今……他居然背起了下药毒害别人的罪名!
不!他背不起!也不能背!
齐晗再一次拿着煎好的药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被雨水打得浑身s-hi透的少年摇摇晃晃地跪着,一把雨伞被扔在一边,那个名叫阿火
的侍卫站在身侧。
只一眼,他就看明白了,刚刚压下去的怒意也再次升腾起来。
齐昀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一双脚,眼前的雨丝停了,他抬头看到油纸伞下带着怒意的脸。
“我让你回去,听不懂吗?”
齐昀怔怔的,满脑子只有一句话脱口而出:“君哥哥……您信我……”
一句话就撞破了齐晗并不坚固的心房,他心痛加自责,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他不是没有感受到齐昀对自己的亲近之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齐晗竟然会如此狠心地去将他拒之门外,去伤害他一片拳拳之心?!
齐晗的怒意如沸汤沃雪一般倏忽不见,他弯腰搀扶齐昀道:“别跪着了,淋了雨也要生病,去屋里换身衣服,早些回去吧……”
手上有阻力,齐昀拽着他的手臂,一个多时辰以来积累的眼泪滑下脸颊,和满脸的雨水混杂在一起,“君哥哥,您信昀儿了!”
齐晗定了定,说道:“你和暄儿各执一词,信了你便不能信他……”
齐昀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
“事情已然发生,”齐晗继续说道,“即便是要还你清白,你也应该给我时间。”
齐昀心里也清楚,这是最好的做法,可是君哥哥没有在第一时间信他,他依然觉得伤心。
齐昀这一走就是好几天,齐暄的病却依然时好时坏不见起色。齐晗索x_ing住在王府就近照顾,这一来一去也和王府诸人熟了。
秋日的午后,齐晗和王府的老管家齐叔坐在厨房外的回廊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年过半百的老齐叔还是齐慕霄开府之后霍本
Cao派来的,一晃已经十几年过去了。老人初初还有些敬畏这个气质卓尔的少年公子,谁知道他竟然如此平易近人,一老一少聊着
聊着,几乎成了忘年之交。
“齐叔,这府中的一Cao一木都是您一手打理的,您都可以如数家珍吧?”齐晗指着秋日花圃里一丛绽放的各色秋菊问道,旁边,有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厮正在打理一圈篱笆。
“可不是嘛,”齐叔爽朗地笑道,“都比老头的儿子还小的小子,出来做事也不容易,能看护一些就看护一些,这府里主子少,是个
多难得的清净地。小六,别弄那篱笆了,去,看看小少爷的药好了没!”
齐叔说着吩咐那个名叫小六的小厮,小六朝坐在廊下的一老一少看来,青涩的脸上憨憨笑着,他答应一声,放下手里一株开了花
的墨菊倚在篱笆边上,准备看好了药再来打理。
“齐叔,”齐晗也含笑说道,“午后去睡会儿吧,府里也没什么事,药好了我去看着暄儿喝。”
齐叔看了看这个沉稳的少年,拍着大腿笑出了声,“是啊,老了老了,腿脚不好,老头子去睡会儿去。”
齐晗没有起身,倚靠在竹椅背上,笑意浅淡,在浓郁的秋色里,如山间的月色清泉。
齐叔走了以后不久,那个名叫小六的小厮也看完了药出来,没有看到齐叔,他腼腆地朝年轻公子点头施礼,继续朝花圃走去。
“小六,”齐晗转过头,少年脸上有明媚的笑意,“在暄少爷的药里加好药了?”
名叫小六的小厮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不解道:“君公子您说什么,小的不懂。”
齐晗嘴角微扬,“你不懂不要紧,我只想要你知道,小六……对秋菊过敏……”
“小六”脸色大变,猛然一转身,四周突然出现一群整齐划一的黑衣军士,长刀霍霍威风凛凛!齐晗起身左手一挥,军士们瞬间呈
扇子形排开,堵死了“小六”所有的后路。
小六脸色郑重,此刻的他手无寸铁,颇有任人宰割的架势。“呵呵,”他色厉内荏地冷笑道,“君公子还真是看得起小的。”
齐晗站在台阶上,少年身材颀长气韵卓然,“家师教过,能用狮子搏兔的时候不用太劳累自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
“小六”气绝,这风凉话比秋天的雨丝还凉。
这时,莫鑫从厨房里出来,回禀道:“少爷,暄少爷的药里果然有毒。”
齐晗脸色未变,抽出腰间软剑,问道:“是你自己束手就擒,还是我先罩麻袋打你一顿再绑起来?”对于他源叔叔的至理名言,齐
晗打心眼儿里觉得很有气势。
“小六”突然笑起来,说不出的张狂蔑视,“你以为你赢了?先看看你后面吧!”
齐晗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堪堪看到另一个王府小厮打扮的中年人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而匕首正架在齐昀的脖子上!
刀下的少年看到齐晗转过身来,羞愧、后悔之情充满了双眼,他全身被制,此刻被用来威胁齐晗,他满腹屈辱,却独独没有委屈
。
“把剑都……”男子话音未完,齐晗手里的长剑已经如一泓秋水激s_h_è 而出,险险擦过他的脸颊,然后“哚”一声定在回廊的廊柱之上
。男子微微晃动脑袋,避开锋芒。
“杀了他!”齐晗头也不回地冷声吩咐,于此同时,一枚细弱银光再次出手,这次的目标竟然是齐晗的项颈!
莫鑫与齐晗早就心有灵犀配合默契,他一听到命令,即刻挥手上前,王府侍卫久经沙场,对于“杀”字的反应近乎本能的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