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一脸‘少爷您假睡’的捉包表情看着他,齐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风哥哥,你给我看看脚,我觉得有点儿疼……”
秦风紧张地走近,掀开被子查探,却突然感到脖子里一阵酸麻,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君默宁和楚汉生是第二天的晌午才发现人不见了的,连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三少爷都被气笑了,好样儿的,他君三教出来的徒弟
,果然好样儿的!
好样儿的!
楚汉生二话不说离开别院,第三次撒出晏天令,直指刑部!
只是,都走了一夜了,还来得及吗?
君默宁看看跪在地上又怨又恨又担心的秦风道:“昨夜他有什么异样吗?”
秦风仔细想了想道:“回主子,没有啊,少爷说他腿疼,我就给他看,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人也没了……
君默宁坐在院子里,看着大榕树发呆,也许,当日真的应该打断他的腿的……
腊月二十九的夜如期而至,时间总是残忍而无情,丝毫不会因为人间的悲欢离合而停滞了脚步;而大雪再次降临人间,鹅毛一般
的,洋洋洒洒,铺天盖地。
“爷!”楚汉生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惊慌,他几乎冲进别院,大声道,“爷!晗儿……被抓进刑部了!”
君默宁脸色骤变,他也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脸色了,他只是看着楚汉生,没有说话。可是那个眼神……
楚汉生稳了稳心神,语气却还是焦躁道:“火烧坤宁宫的凌雪的儿子于承祚十一年腊月二十九申时潜入皇宫替母亲报仇,被当场
抓获,现已投进刑部大牢!”
“混账东西!”君默宁终于暴怒,一掌挥出!院子里那棵陪伴了他八年的大榕树剧烈得晃了晃,落下一堆枯枝残叶。
楚汉生和秦风急急后退,却还是被凌厉的掌风刮得脸颊生疼!大榕树摇了摇安定了下来,楚汉生却是知道,来年,这棵树是再也
没有机会发新芽长新叶了。
楚汉生急道:“爷,救救晗儿吧,在刑部大牢,曹谦已经……动了刑……”
君默宁的掌心被掐出了血,他重新坐下,寂然无声。楚汉生和秦风的心砰砰直跳,却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冬风凛冽,冬雪飞扬,君默宁的眼神冷若冰霜。
他看了看即将降临的熹微晨光吩咐道:“汉生,命令刑部大牢里的晏天楼属,尽力稳住曹谦……”
“是!”楚汉生明白,曹谦本来就急于抓捕齐晗好借此收拾君氏兄弟,如今他投上门去,自然是新仇旧怨一并清算。
“你拿上证明齐晗身世的所有证据交给廖无期,跟他说,我不管白天晚上,给他三个时辰把东西放好,否则中州的江湖以后休想
有他的立足之地;告诉他,做到这件事无欺楼整个儿给他!”
“是。”楚汉生沉声答应。
“秦风,去把曹墨上次的刺杀、勾结北莽皇室和曹谦所有贪污受贿、私赦人犯、以钱换命、以命换命的证据整理出来;这次我要
曹家……一个不留!”
“是!”秦风挺直了脊背应道。
“还有……”君默宁双手背负,仰头看着暗沉沉的天际,缓声道,“我要出去!”
承祚十一年腊月三十的黎明,罕有的冬雷滚滚响彻天际,响遏行云!
几年之后,有一个曾经在宫里当差、后来被外放嫁人的坤宁宫的宫女,正好嫁给了一个从刑部大牢里的狱卒升了职成了牢头的同
乡,他们一起回忆承祚十一年除夕的事情的时候,是这样描述的:
妻子说:太子薨逝之后,皇后娘娘的精神一直不太好,又加上前一天晚上听说凌雪的儿子居然回来报仇,除夕那日就几乎病倒在
床上。反正近年来宫里的事务都由贤妃容娘娘处理,皇后娘年也就是在宴会上露个脸而已。
下午候,皇后娘娘午睡刚醒,精神看起来稍稍好了一些。她起身梳妆的时候,突然看到梳妆台上有一个纸包,她打开之后发现是
一叠写满了字的纸。皇后只是略略地扫了一眼,就突然疯了一样地冲了出去,嘴里大声地喊着“皇上!皇上!旻儿……不!晗儿
!我们的晗儿!皇上……”
当时我身份卑微,不能跑出去一看究竟,但是后来我听说整个皇宫都像炸了锅一样!据说皇上派出了所有的内廷侍卫冲向宫外,
说是去刑部大牢救太子!
天啊,太子薨逝很多年了!怎么会在刑部大牢!?
丈夫接口道:我们刑部大牢那天才精彩呢!众所周知,当时的那个刑部尚书曹大人……哦哦,就是后来被杀头的那个曹谦,审案
子喜欢用刑,每次都是把人弄得血淋淋地送进来,我们这些狱卒们在当时的牢头老莫的带领下,还暗中备了金疮药,免得送一个
死一个!但是,也极少有曹谦亲自来大牢里连夜审犯人的!
那个少年郎啊,若是放在外面,该是多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招惹了曹谦!曹谦就问,什么当初是谁救了你啊,这些年你在哪里
,和谁在一起,都做了什么……之类之类的。那孩子,愣是一声都不吭!曹谦生气了,那打得叫一个狠啊!
老莫头看不下去了,上前劝了两句,你知道老莫头还是很会说话的,曹谦才停下刑讯。当时牢里那个安静啊,只有那孩子身上的
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
后来,突然冲进来一个黑衣人,当时可是大白天啊,也不知他从哪里冲进来的!真是凶残啊,见人就打!一根手臂粗的棍子!基
本挨一下就去了半条命!我们这些人连带老莫头,每一个漏掉的!最可怜的曹谦,那个黑衣人追着他打!几棍子下去,我看别说
审案子了,还能喘气儿就阿弥陀佛了!
那个黑衣人真是……你知道他进来干什么?旋风似的一阵乱打,然后踢开牢门拎了个犯人就走了,我的妈呀,那个是前两天因为
偷东西被抓进来的,关个三四天就放走了,至于大白天的劫狱吗?!
他临走的时候,停下来看了看那个被打得支离破碎的孩子,然后……就走了。我看见那个挨遍了刑具都没声儿的孩子,突然哭得
撕心裂肺的……那个绝望啊……好像失去了天下最珍贵的东西似的……
然后,皇上和皇后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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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上卷别院篇》完结)
第二卷 相府卷
楔子
中州朝承祚十二年,大年初七,万物待生。
京郊云中山脚别院里,宁静如昔,一棵粗壮的大榕树挺立在院子里,看着已经有些年头。只是落叶成堆,枝丫干枯,似是失去了
生机。
一个年轻男子躺在竹榻上,盖着厚厚的毯子闭眼休憩。他身姿颀长,面容舒俊,只是此刻睡着,清朗的眉宇间却似有什么解不开
的疲惫与忧愁。
院门打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进来,看到男子的睡姿和他早上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旁边桌上的饭食也丝毫未动,未免担心
道:“爷,您连着几夜不眠不休,好歹吃点,再好好睡一觉……”
年轻男子正是君默宁,他一睁开眼睛,楚汉生就看到满眼血丝。他疲累地说道:“伤势已经稳定,秦风也安排进去了,今夜开始
就不用去了……”
楚汉生的心一抽一抽地疼,不知是为眼前这个,还是宫里那个,“晗……他醒了吗?”
“没有,”君默宁重新闭上眼睛,“他熬刑的时候伤了肺脉心脉,又伤筋动骨血r_ou_支离,一身功力散得七七八八……我连着七夜给他
施针定脉才算保住了他全身气机,否则……治好了也是废人一个……”
又要避开宫里侍卫的耳目,又要费尽心里施针定脉,还要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生死不知地躺着……此中辛苦煎熬,楚汉生感
同身受。
“爷,既然已经安定下来了,要不咱们回相府吧……”家人在侧,总是能有所安慰。
君默宁摇了摇头,睁眼看着并不高的院墙,精神有些迷离和恍惚,“我不能走,要是那小兔崽子回来找不见我们,会哭的……那
天……那么远还能听见他哭……”
前一刻还说他没醒,如今却盼着他回来……这一辈子的爷,到底是苦还是乐?楚汉生虎目含泪。
君默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嘴里喃喃道:“没那么容易的……小兔崽子想逃离我的手掌心……没那么容易的……”
春寒料峭,寒鸦未栖,子规泣血,胡不归胡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