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的门从正午午饭过后便一直紧闭,直到下午黄昏霞晖淡淡洒落在庭院的时候,柏昀回来了。
他还是原来那副模样,只是身着了官服,气质看起来还是有些不一样了。关于父母与柏子青之间的问题他还在思忖,却也无比感激子青对自己的建议。他和往日那些游手好闲的京城富贵子弟的联系都淡了,一心投入到对外国的贸易往来和周边国家的情势分布分析中,总觉得一天的时间过得如弹指飞快。
薛猷定自然注意到了这个柏家的人。柏舒与他没有什么交情,正是新官上任,当朝的宰相放一个自家的人进来,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只不过是连他也没想到,这个外界传言吃喝嫖赌放浪不羁的柏昀正经工作起来,比一般的人都要用心刻苦。他索x_ing将柏昀调到身边,两人也日渐熟络起来。
薛猷定不比柏昀年长多少,他不摆当官的架子,柏昀也不是阿谀奉承上官的人。他俩在某些政议上的观点十分相似,后来便成了朋友。
对于柏昀说过的柏子青这个人,他也很是感兴趣。听闻初二这天皇上要带着子青回柏府,柏昀便邀他一同到府上,与柏子青见见面。
薛猷定还很高兴地答应了,他还有要事处理,便与柏昀约定稍晚一些时候才来,让他先回家去。柏昀在大厅前的院子里见到抱着石柱坐在围栏上百无聊赖的柏念,这才知道原来几人在屋里议事。
“咦?大哥?”柏念见柏昀也等在这,便问,“大哥也是找小哥的吗?先来后到啊,小哥还没陪我玩儿呢。”
“入宫前你小哥给你写的那张书单,上面的书都读了多少了?”
“……大哥!”柏念从栏杆上跳下来,“你和母亲怎么就知道要我念书啊,我天天念,还被先生罚背书……烦都烦死了。”
“原来你是一点没背啊,等会你小哥出来,看他会不会骂你一顿。”柏昀打算回屋换件衣裳,便问柏念,“他们在里面待了多久了?”
“好久了,一下午都没出来呢!”
柏昀这就有些惊讶了,他想莫非子青回府还有其他的事,那薛猷定岂不是要空手而归了?
“那我等一下再来。”
柏昀刚刚转身,大厅的门就开了。
秦公公推门出来,那几位书生跟着他身后,再换由林管家领走了。
柏念眼疾手快就要跑进大厅里去,被柏昀拉住了。“夕瑶,里面的可是皇上。”
“可是里面还有我小哥啊!”柏念抬头看着柏昀,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
柏昀皱了皱眉,他微微蹲下身子,“大哥告诉你,我们今后但凡是在皇上的面前,都不可以乱说话,也不可以像以前那样缠着你小哥,肆无忌惮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为什么?”柏念当然不干,“难道小哥进了宫,就不是我小哥了吗?母亲说嫁人都是随丈夫的,难道小哥嫁了皇上,就不能随自己吗?小哥又不是女孩子!”
柏昀一怔,竟松了手。柏念向前跑了两步,还是乖乖停下来,回头看在原地出神的柏昀。
“还是大哥带我进去吧,我也不想给小哥添麻烦……”
“……嗯,好。”
柏昀牵着柏念的手往大厅走,给门口的秦公公说了一声,秦公公笑着推开了门。厅内的柏舒站在一旁,柏子青正回头和赢粲说着什么,看到门开了后的两人,扑上来抱住他的柏念,笑得神采飞扬。
听闻朝中最美的人是方璟,但柏昀想,这世上还能有谁能似柏子青,可以每一瞬都这样坦率。
或许柏念能看到更多他看不到的东西吧。
“参加皇上,公子。”
“大哥怎么这么叫我?”柏子青道,“大哥这个模样真好看,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赢粲面无表情地望了身边这星星眼做迷弟样的人,转头问柏舒,“这位就是府上的大公子?”
“正是。”
“柏卿真是有福气,不仅儿子生的这样好,女儿也是。”赢粲看向抱住柏子青腰的柏念,“还记得我吗?”
“……”
柏念的手搂地更紧了。柏子青无奈看他一眼,怎么赢粲这会儿说话这么y-in阳怪气的?
“子隶,你刚回来,怎么不回房换件衣服再来见皇上?”柏舒皱着眉,他素来对柏昀是最严厉的,即使后来柏子青同他说了一些,仍然改不了习惯。
同他一样,柏昀对父亲的这些死板的礼数和责备也都习惯了,“方才是打算回房换件衣裳的,但是夕瑶等不及要见子青,便贸然进来了,我现在就回去换。”柏昀抬头,朝柏子青使了个小眼色。
柏子青没太看懂,对他做了个疑问的神情,柏昀却低着头出去了。
“子青与夕瑶也好久不见,我同柏卿在这里,你就陪着她吧。”
柏子青初听他这样说还觉得莫名其妙,这回轮到赢粲附在他耳旁了,“去吧,你大哥找你有事。”
“我知道。”柏子青行了礼,让父亲同赢粲喝喝茶,自己牵着柏念的手,说是要去看看她的功课如何。
两人出了庭院,在拐弯去柏念院子的时候,柏昀的身影就在不远的地方了。他走得极慢,就是在等柏子青追上来。柏念被柏子青牵着,也不闹腾了,乖乖地站在一旁听两个哥哥讲话,一声也不出。
“大哥,找我有事?”
“是这样,嗯……听闻你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薛猷定想见一见你。”
“见我?”柏子青道,“这也没什么,你直说就好了,怎么还特意把我叫出来?”
柏昀一副忧虑的神情,他只说,“皇上也在,自古后宫不得干政,我怕他会对你有什么误会。”
柏子青笑了,“这个没关系的。”
他会以身作则来告诉柏昀,自己已经在“干政”的路上走了好几千里路了。
张珣的事,就是第一例。
关于科举考试,历朝历代的管理与审核还是相当严苛的。而且看赢粲那个样子,对于这次的事件似乎早有耳闻。
既然柏舒和他都在,又是第一个听说这件事的人,那么这桩案子到了后面十有八九会交给柏舒处治,还有善后的工作亦是,无论是制度还是官员,都得更换和惩治了。
对于赢国而言,这可是个大工程。先帝去世连七年都未满,朝野中就有人想在科举选拔官员中植入自己的人手,培植党羽,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张珣会一上来就给赢粲出了这么大的难题的。
等等!
……咦?
“小哥?”
三个人往主道走的步伐都不快,柏子青忽然停下脚步,柏念也没反应过来,抬头疑问地看着他。
柏昀回身朝他俩走来,“子青?怎么了?”
“我……我没事。”
对于前世这场考试,他确实没有印象了。留到最后的到底有没有张珣,他记不起来,也不愿去想了。但是十月过后,当朝太尉秦松年的儿子入狱,还牵连了一批官员。
是因为这个案子?
如果赢粲早就知道背后有秦松年的儿子,把这么重要的案子推到柏舒身上,以柏家之名使得与柏舒一向关系甚好的秦家翻脸,真是理所当然,他怎么方才还觉得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那个张珣的背景,得问问崔道融。
柏子青入宫后,素问便一直在外替他与崔道融忙一些酒馆茶馆开张的事,柏子青安慰了柏念两句,就要跑去前厅找林管家派人送消息。
在柏念扁着嘴哭闹之前,柏昀忽然开口。
“我去吧。”
第17章
17.
赢粲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他每一回来柏府吃饭,每一回都招柏子青。下午时候还能说上话,到了饭桌上,柏子青看他的眼神又变回警惕了。
他身为天子,过惯了宫里百依百顺的日子,赢粲一边给柏子青夹菜,一边想,唯有这一人的例外,其实也是不错的。
但饭桌上的人那样多,赢粲可以这么想,自然也有人不这么想。例如最爱正统礼教的柏舒,就对柏子青十分着急。
“子青,你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你以为这里是家里,就可以毫无顾忌了吗?!”
柏舒都脸色铁青,他忍了一整天,饭后终于找到机会训柏子青。
饶是如此,他仍特意选在湖边的亭子里,提早让林管家驱散周围的人。前厅里,长平公主正和赢粲说话,这里离那边近,方便柏子青随时回去,但留给父子俩的时间并不多。
柏舒是生气的,他一面气柏子青,一面气自己。气到后面,看到柏子青的模样,做父亲的还是不忍,“子青,你是不是……不愿意嫁到宫里去?”
柏子青自知因为一时的恍惚露了马脚,他也无力申辩,“父亲请息怒,今日因为科举的事情,是我有些情绪不安。我入宫以前和父亲谈过的,我个人的意愿,与这些无关。”
“可那毕竟是皇上。你入宫,不仅仅是代表着你柏子青的声誉,更带着柏府的声誉。好在先帝垂帘,许诺过将来给你的位置,不然看你现在这幅模样,皇上一时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有趣,但不会永远觉得有趣。到那时,若柏家护不住你,你可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