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练方罢,许长安传来热水浴桶送入房内,见上皇半睡半醒,满头毛躁一脸沉思地扒着窗,透过窗户纸紧盯摄政王殿下。
汤圆紧跟着送早膳进来,碗碟叮叮当当引来上皇转头注目。只见上皇目光幽深地瞥了那碟子柿饼一眼,严肃道:“那个端下去罢,别让他看见。”
汤圆揣着柿饼,埋头经过摄政王身边,恰逢摄政王剑锋一收,吓得她手一抖,抖出个饼子,咕噜咕噜滚进凤竹丛里……
摄政王:“……”
进了屋,沐浴更衣,再用早饭。
饭间,太上皇说:“下午在宫里,我顺便召李愈便是,不用等晚上烦他跑一趟了。”
“真的?”摄政王诧异,平常八丈远瞧见大夫拔腿就跑的人还能主动送上门去?
太上皇平平淡淡道:“保证真的,风寒咳嗽,唉,没力气,吃两副药嘛,我也想早点好。”
摄政王眉头又一皱,发现事情更加不简单了。
吃完早饭,二人同乘马车入宫,踩点赶上朝会。
朝会上照旧j-i飞狗跳,户部、兵部围绕来年赋税是加成还是减成吵得不可开交,小皇帝频频向纱屏后的太上皇使眼色求助,太上皇不理他,他又巴巴地盯着下首的摄政王殿下,三句不离良王叔:
“王叔,您怎么看?”
“户部钱大人所言有理,良王叔觉得呢?”
“叔,眼下八州军务还乱七八糟着,将军府不急着撒手,这事儿朕还想听听诸位外将的意见。”
良王叔也不理他。他又转向六部之首的丞相:“先生,您以为呢?”
丞相大人也不理他。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皇帝晕头转向地下了朝,往偏殿去批阅奏折。
百官前往各自官署处理公务,摄政王也马不停蹄地赶往将军府解决“乱七八糟的八州军务”,太上皇陪百官溜达出殿门后,调头钻进偏殿,陪同小皇帝批阅奏折。
中午太上皇和小皇帝一同在宫中用膳,摄政王赶不及过来,蹭将军府的小厨房一顿,吃完下午还要奔波去城外平安营。
摄政王在平安营的时候,太上皇有时是陪同小皇帝在逝波台传召大臣议事,有时两手c-h-a兜监督小皇帝读书习武,有时候自个儿溜达出去走访各官署,从来也不闲着,往往直到晚间摄政王都收工回来了,他还转得跟个陀螺似的。
可近几日这陀螺打转的线路有些不同寻常——经常摄政王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转进了将军府,一进去大半天,并且明明将军府离家更近,快到傍晚时,他非得绕路赶回宫里窝着,等摄政王再去宫里接他。
不合理。
将军府里有些将军大过年的赶回京一趟述职,天天见摄政王殿下,原本就心理压力很大,根本没料想还要天天见太上皇。
就连从小和太上皇一起长大的赵朔将军心里都打鼓,问:“怎么样,接着学赵家枪?我开宗立派,你可是头一号弟子,不能半途而废啊!”
“滚你的,”太上皇廊下晒太阳,嗑瓜子,看众将军院中交流各州编演新兵之事,“我改主意了,你知道近身搏斗,哪个在行?”
赵朔指着一个大块头将军:“喏,那位,一条胳膊就能压死一个,不过我劝你别跟他学,他这人不喜欢洗澡,馊臭馊臭的,那味儿洗都洗不掉,殿下一闻,就知道了,必然要来找他麻烦,您行行好饶他一命罢。”
太上皇赶紧掩鼻蹙眉:“嗯,你这么一说,我好像闻到了。”
赵朔仔细嗅了嗅,没闻到:“……十四,你碰上啥事了?良王殿下除外,其他人我帮你揍一顿出气。”
太上皇瞥了赵将军一眼,吹了吹一掌心瓜子皮,高深莫测一挑眉:“没用的东西。我走了。”
赵将军一脸委屈:“别,不是,还真是殿下啊!啊?”
第69章 番外二(下)
(下)
太上皇不顾赵将军大呼小叫,闷头往外走,寻思着去……去朝暮楼一趟吧?
“等等,上皇这是要去哪儿?”一人从里头跟出来。
心中想着,嘴皮子一秃噜:“朝暮……哦不,去宫里。宋将军又有事?”
宋非捧回惊掉的半个下巴:“朝暮楼!您去那儿做什么?”
太上皇连忙捂住狒狒的大嘴巴子:“谁谁谁说我要去那地方!你闭嘴,不许说话!”
宋狒狒:“……”
太上皇:“说话!什么事!”
“……”宋非收起嬉皮笑脸,目光略一躲闪,“咳,是这样的,前几日末将递交了一份请求调职入京的折子,现在末将后悔了。早朝上提到赋税的事儿,摄政王上午和将军们说了,将军府也要出一份折子,提议减税,在边关屯兵垦荒。此事末将能领,所以末将愿意从良州调往北十三关去,望上皇成全。”
太上皇眯眼掐指一算,似乎想起什么:“不对,我记得,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上个月,萧关奏请从京都平安营调去良州,胡闹,折子现在还压在陛下案头,然后,你才递折子请调入京,昨天,萧关下午到逝波台来,又说不想去良州了,请陛下恩准他继续呆在平安营,你这会儿又来说要去北十三关?怎么,猫逮老鼠?国事为重啊宋将军。”
“不是……”见太上皇抬脚要走,宋非连忙瘸瘸拐拐追上去,“上皇,跟萧将军没关系……”
太上皇停下来,立在马车前,从袖子里掏出两本折子,嘿嘿笑着:“喏,我都给捞出来了,就当没看见,你俩想好了再说。”
宋非一愣:“这……我……末将想好了,望上皇和陛下成全。”
太上皇把两本折子塞进宋非怀里,听了这话,又拎出萧关的那本,打开了直往宋将军眼皮子底送:“看,看清楚没,他这写的什么玩意,堂堂平安营大将自请外贬,狗屁不通!宋非,他这是惦记着你啊,你躲什么?再说你这腿,哪里捱得住北十三关的风沙,什么都别说了,你们殿下早想好了,说调你进京入兵部,平安营就在京郊,你们……”
“我们什么也没有!”宋将军急了,“我……他不是惦记我!他不喜欢男人!他都要娶媳妇儿了!我不想看见!让我去十三关吧!”
“呃……谁说萧关要娶媳妇了?”
“良州人都知道了,他要娶良州府尹的千金,已经在良州购置家宅了!”
“等等,”太上皇抬手挡了挡宋狒狒的唾沫星子,“我怎么听京中有些同僚说,萧关将军和他们借了一笔钱,称要回乡购置一套‘养老’宅子,他老家不是苍州,也得是京都吧,关良州什么事儿?他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如果要跟地方官衙结亲,怎么没见递折子报备?我怎么不知道?”
宋非没好气道:“末将也不知道,听说萧将军在京中也买了一座小宅子,要把亲家接进京都住。”
太上皇旁观者清:“不对,等着瞧,那宅子都是你的,你别哭了。”
宋将军j-i同鸭讲,有理说不清,被堵得哑口无言,马车扬长而去,他杵在原地捧着两本折子越看越气,直到门内有人喊,才叹了口气,瘸瘸拐拐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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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将军府,“旁观者清”的太上皇顿时变回“当局者迷”,迷糊脑子里都是宋狒狒那句“他不喜欢男人”——可真他娘的有道理,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呢?
男人喜欢女人,天生的。男人娶媳妇,一起睡觉,生孩子,传宗接代,养家糊口,相伴到老,应当的。
萧关不喜欢男人,完全能看得出来——校场上和一群打赤膊的汉子过招,并不脸红,见了送饭的小厨娘,羞得不敢抬眼。
良王殿下也一样,他也不喜欢男人。他只是打小孤苦日子过怕了,想要一个能日日夜夜、每时每刻、一直到死陪着他的人,而自己刚好碰上时机、满足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