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活着,就不能怨。
又摸了摸肚腹下的小生命,沈丛儿眼泪哭干,终于不敌身体上的疲惫沉沉昏睡过去。
沈忘冷眼在屋外看了良久,确定女人真的睡过去后走到她的床榻前,点了女人的睡x_u_e,将她叠在枕头下的手帕拿出来仔细看。
帕子用的布料虽好,可在沈忘眼里却并不多值钱。
他翻过帕子,目光落在右下角被人提笔写上的一首楷书情诗上。
心中将诗句默默几下,锦帕上再没有其它发现,沈忘便将其放回原地,在黑夜的掩映下身姿矫健地离开了李家院子。
一日之计在于晨。
李三意搬了板凳坐在院子里读书,沈尧就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比划着剑法。
一套剑法耍完,尘土飞扬。
沈尧收起剑,对自己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多久,李三意也将昨日在私塾里学的内容温习了一遍。
走到石凳旁,沈尧替李三意背起书篓,大声道:“李三意,咱们该走了,你别老磨磨蹭蹭的。”
李三意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说:“我跟先生说一声。”
沈尧瞧见他的动作,就要起跳往他身上扑,嘴里一并大喊:“李三意,你又嫌弃我身上脏是不是?”
李三意熟练地避开他,翻了个白眼道:“我不仅嫌你脏还嫌你臭,沈尧你身上出了那么多汗,臭都臭死了,离我远点!”因为当过一段时间乞丐,李三意自从跟了宋煋做书童后,就特别注意起自己身上是否干净整洁,只怕别人说他是个天生做小要饭的命。
沈尧不知道有这回事,只觉得快要被这个小坏蛋气死了。
两人正闹腾着,屋里,宋煋拿着两个j-i蛋走出来,看到两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上前把j-i蛋塞到两人手里,一人一个,嘱咐道:“这些日子镇上不太平,下午散学早些回来。”
沈尧拍拍胸脯:“先生,有我在,你别担心,肯定把他保护好咯。”
李三意偷偷瞪他一眼,乖巧跟宋煋说:“先生放心,散学后我就回来。”
两人走后,宋煋淡淡往旁边沈家院子里看了一眼,大门紧闭,似乎昨天夜里沈忘便没有再回来过。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宋煋又回屋拿了一摞书卷出来。
他今日也是要去私塾的,只不过并不跟两个小的一起。
“公子,您想去哪儿?我这马车三文钱可以绕四方镇跑一圈。”
不知在什么时候镇上兴起了马夫的行当,大街小巷内全是“哒哒哒”的马蹄声。
宋煋看一眼自己面前的又黑又瘦的中年马夫,摇摇头说:“我要去的地方路程不远,可以自己走。”
那马夫听了,也不纠缠,驾着马车就往前跑去,转头就去拉别的客人了。
宋煋看他走远了,抱着书卷慢吞吞地在路上走。
又走不过几步,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女人惊讶地看着他,笑说:“这是不是宋夫子吗?”
宋煋认出这是同街的街坊,“婶子。”
女人笑呵呵地上下来回打量宋煋:“我听三婆说你前些阵子又病倒了,现在人没事儿了吧?能下床走路了?你们做学问的人啊,身子就是一个两个都不太好,你生病那些日子隔壁镇上就听说是暴毙了个二十多岁的后生,大夫说他是读书读死的。”
宋煋抿抿唇,看了女人一眼:“是吗?”
女人说:“是啊!对了宋夫子,您这不是还没娶媳妇儿吗?我给你说,我娘家三侄女今年年纪上正巧配你,你也别嫌弃我们村里人粗手粗脚,可在这照顾人上面再没有我那侄女能耐的,她爹娘之前都是痨病,就是她亲自在床头伺候了好些年。听婶子的,你要是娶了她,保证以后能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宋煋抬抬眼,神色不咸不淡地看向女人。
女人被他看得尴尬,摸了摸身上的衣裳,不太高兴道:“咋?婶子说错啥了?你这小夫子咋这么看着我呢?”
宋煋拧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却从身后传来。
“文锦?”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马儿嘶鸣一声,马蹄声蓦地止住。
宋煋闻声回头,只见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从马车中探出个头。
两人相视一眼,马车上的男子打破寂静,朗声道:“你这是要去私塾?”
宋煋静静地站在原地,抬眸看向男子,轻声开口:“秦敬,你怎么回来了?”
第70章 我做教书先生那几年
“秦敬, 你怎么回来了?”
“老爷子大寿将近,我就被家里叫回来了。”秦敬边说, 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语气熟稔又自然, “文锦是要去私塾吧,正好我也有点事情要找松亭,顺路一起走?”
秦敬身高有将近一米九,脸长得端正俊逸, 一身气质全是被京都熏出来的高贵温雅,站在灰扑扑的四方镇小路上, 一下子就能把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无形中比到地底下。
那说话的女人眼睛早就黏到了秦敬身上, 嘹亮的声嗓都一时捏的矜持了点:“宋小夫子, 这是咱镇上哪家的公子哥儿啊,长得可真俊, 也不知娶没娶过妻啊?我娘家二侄女模样顶好, 女红手工活样样精通……”
宋煋问她:“婶子, 你娘家到底有几个侄女?”
女人说有四个。
宋煋说:“婶子,说实话, 我瞧着您二侄女着实不错。”
女人瞬间一噎,干巴巴笑了笑:“别啊,小夫子,我娘家二侄女被她爹娘在家宠的不像样, 十指不沾阳春水, 手把也慢, 若是嫁到你家,你娘肯定不同意!还是三侄女好,老实肯干,最会体贴照顾人。”
秦敬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挑挑眉毛没c-h-a话。
女人以为宋煋是真对她娘家二侄女起了意,心里不免嘀咕几句这小夫子虽然是个有痨病在身的,可心思却不比别的男人少,娶妻自然想娶那最好的姑娘。
不免心里就有些后悔。
她那二侄女脾气颜色都好,若是宋小夫子身体康健,两家看着也算没当户对,可现在嘛……
女人摇了摇头,脸上又挂起笑来:“嗨呀,宋小夫子,婶子方才的话也就是随口一提,我这不才想起来我那娘家二侄女依稀是早定了人家的。”
宋煋抬抬眼皮:“哦?”
女人脸上笑挂不下去了,拿手在腰间擦了擦汗,立马脚底抹油地转身离开,下定决心回家后就去趟娘家,让家里人赶紧给她二侄女订下个合适的亲事。
“怎么回事?”秦敬瞧着女人走了,不免好奇地问了一问。
宋煋瞥他一眼,脚步迈开往前走:“你没看出来?那婶子自然是来给我说亲的。”
秦敬挥挥手让驾马车的车夫跟在两人身后跟上,眼底带着点笑意道:“她娘家二侄女跟三侄女?”
“说给我的是三侄女,”宋煋语气淡淡,“说给你的才是二侄女。”
秦敬又问:“那这二侄女跟三侄女之间是有什么不同之处?”
宋煋把胸前抱着的一摞书往怀里收了收,不咸不淡说:“二侄女貌美如花,三侄女五大三粗可算是不同之处?”
一声闷笑声在两人身后突然想起,两人一起回头,却见驾车的车夫正在死命地憋笑。
看到两位翩翩公子拿四双眼睛着自己,车夫倒也不怵,“吁”地一声拉紧缰绳后用粗嘎的嗓音笑着说:“两位公子别见怪,别见怪,只不过小人一时实在没忍住。”
宋煋脚步一顿,“这位大伯可是知道些什么?”
“两位公子有所不知,那位花婶子的娘家侄女可是在咱们四方镇上里里外外都出了名的。”车夫笑着一一说道,“这二侄女倒也的确同公子所言一般,是咱们四方镇上难能一见的美人,不过美人虽美,脾气却也倒是一等一的火辣,曾经还说过非举子不嫁之类的言语。至于那花婶的三侄女,老实能干不假,但却是个脑子有病的,前些年她家烧了一场大火,她那有痨病的爹娘都被烧死,就剩下她一个活了下来,不过脸也毁了……”
“这些年那姑娘一直不敢以面示人,就把头发全放在了前面,”车夫轻叹一声,不胜唏嘘说,“谁想那日我们车马行的一个年轻人正巧驾马从她身边经过,因着风大,那姑娘前头的头发就飞了起来,那车马行的年轻人也是恰巧看了个正着,没想就那一眼,便吓得回家就生了一场大病。”
说到这儿,车夫也是一阵心悸后怕。
宋煋听完眉头不禁拧在一起,“那位三姑娘也是命苦。”
秦敬表情倒是没多大变化,反倒眯着眼说:“宋文锦,我这不过才走了两年,你怎么混成了这幅惨样?给你说亲的不说是什么名门闺秀就罢了,怎么连农户人家都快瞧不起你了?”
宋煋淡淡看他一眼:“秦敬,我宋家人过的如何,永远轮不到你来管。”
“宋文锦!”秦敬面色一变,拦在他身前说,“你是不是还在因为那件事记恨我?”
宋煋说:“秦敬,你想多了。”
秦敬手指握成拳,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死死盯着宋煋,不过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太久,他便松了拳头,语气僵硬的开口:“行,我们先不提当年的事,那时候不论其它,总归还是怪我自己没用……可现在到底过去两年,我真的不希望我们这一次的见面还是不愉快的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