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小差告诉我,说何毕是与敌机迎面相撞同归于尽的,我听闻之后,脑海里就一直反复着一个画面。当他们离的足够近的时候,那一个死亡之前、眼神对上的一瞬间,日军飞行员是否会被何毕的眼神震惊。
那必定是倒映着火光的眼眸,战火灼伤的眼眸。
他带着那样的眼神死去了,但是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的四万万双眼,就都变作了他。那些鲜血都是真实的,燃烧起来的愤怒也都是真实的,大雨无法熄灭这样的火焰,谁都无法熄灭这样的火焰。
【二十七】
那日与常维国在收发室对峙,我离开的很匆忙,并未关注之后的发展。前日里收发室的小差给我送报纸时,倒是叽叽喳喳地和我说了很多后来的事情。
这泥猴一般蹦跶的小孩子坐在凳子上抓着我给他的花生米吃,一颗一颗一点点的啃,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
他说那日我离开后,群情激奋,把常维国自上而下的批了一遍。弑父弑母、卖国求荣,真是个民族的耻辱。本来好事的围观人准备把他扭送警署,却不料半途被他跑了,至今也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
我摸了摸小泥猴的脑袋,送了他一小袋花生米给他带回去,他家有一位瘫痪在床的老母,才使得这么小的孩子得出来当差。
谁知小泥猴摆了摆手,不要花生米,倒是一改平日里跳脱捣蛋的模样,怯生生地问我,他能不能让我教他认字。
这话听的我心底一酸,当即应下,待到小泥猴不得不回去的时候,对正熬粥的林熙明商量道给快要编辑完的书加部分认字的单元。
于是又是废寝忘食两天,为已经基本定稿的书本增添了识字认字的部分。
我和林熙明终于完成了第一本科普书的编辑,我微笑着看着这本看上去颇为破烂的手稿,就像是在看着一份珍宝。
“熙明,我很高兴。”
他对着我笑了,“我也觉得。”
我们早已定夺好书的名字,就叫《普明杂集》,取科普以明人心之意。我取来毛笔,研墨执笔,笔走龙蛇,惊鸿游龙,普明杂集四个大字呈在宣纸上。
林熙明与梅校长说过此事,而今完成,我们便准备拿着手稿去给梅校长印成小册,低价卖予本地的孩子们。
已是隆冬,我换上厚实的绒毛外套,林熙明为我套上羊毛围巾,细心地围好。我细细地看着他的睫毛,想着那睫毛之下是怎样温柔地眼眸,真的多亏了熙明,我这咳疾拖了这么久也未曾太过严重,尤其到了冬日,本以为会因着天气寒冷而加重的病情,却在他无微不至地照料下维持着与先前差不多的样子。我越看越是心悦,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旋。
他抬起头来回吻着我。
我们出门是要去把手稿带给梅校长,却不料路至途中,我发现我们忘记带第二本与第三本的校对稿了,于是林熙明快步跑回去取,我便在原地等他。
等他的地方在一个小池塘边,泥泞的小路看着很是滑,池子不大,看上去却有点深。我突然起兴踢了个小石子进水池,看着水面漾开一小圈一小圈的涟漪。
涟漪破碎了水面的倒影,待到那些碎成无法辨认的波纹重新拼成影子的时候,我惊地发现,我的倒影背后,还有个人影。
他靠得极为近!
我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宛若猝死的更新时间QAQ
晚安 天使们
完结倒计时啦QUQ
第20章 第二十章
【二十八】
我站着没动,脑中飞快地思考着会是谁。这时我感觉到自己肩下夹着的手稿被动了动,我立马想到了一个人。
常维国!
他怕是把我带的手稿认作了书信……
这个人怎么这么的不识好歹!
只是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如何是好,我是断然不可能让他偷走我和林熙明这大半年来的心血的,可是如果武断的对峙……
常维国根本没有给我时间多想,他一把抽走手稿,转身狂奔。
我转身欲追,却不料深吸了一口冷气,顿时五脏六腑就像是被带刺的鞭子抽过了一般地疼,可是仍旧快步跑着去追。
看得出来常维国这么些年苍老的厉害,连我这个带病在身的体质都能勉强追上他。
脚下的土地实在是太过泥泞,跑着都觉得有些滑,需要费点心神稳住自己。风很大,吹在脸上像是刀割。我追上了狼狈逃窜的常维国,伸手想要去抢回手稿。常维国侧身反抗,抬手握拳打在我的肩上。我没有管那疼痛,这份手稿于我而言是太过重要的东西,以至于让我并不在意那些。
争抢之中,我看着常维国脚底滑了一下,他大张着手像是想要稳住自己,却徒劳无功,s-hi滑的泥土带着他一路滑进了水池。
“大哥!”
我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一时慌了神,却突然想起常维国是习水x_ing的,稍稍安下心。而下一霎那,却又提起心胆。
手稿!
那一册的纸还被常维国拿在手里,而那人已是向着水深处沉去。
纸怎么可能耐的了水!我不顾一地的泥水,跪在池塘边,努力伸手,想要够着那份我看之重之又重的文稿纸……
膝盖被泥水浸得冰凉,拼命向前倾也在全力稳住平衡。
我的眼里只有那飘在水面上的手稿,着急得仿佛全身血液都停滞在了血管之中。却在快要触碰到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串飞扬起来的水花。
下一瞬,冰冷刺骨。
我毫无防备,寒冷的水铺天盖地涌入我的口鼻。像是在被生生地活埋,如针似刀般的冬日的池水如同腐烂发臭的肥r_ou_里生的蛆虫,无孔不入地浸透了大衣,钻入皮肤,盘附在骨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