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肆谑,猖狂。
扮猫的老虎终于露出了他尖锐的獠牙,在丛林中嘶吼着,叫嚣着自己的无往不利。在万兽屈服后,又忽然想念起那只被自己咬断咽喉的雄狮。于是他安静的回到自己的洞x_u_e,磨平利齿,拔去尖甲,重新披上宠物猫的外衣。
“陛下,臣有一请求,还愿陛下恩准。”
齐帝默许。
“三王重病,药石无医,三月初薨。”
大齐国哀一月,禁婚娶,禁舞乐。
陆玦走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促成了大魏与大齐的议和文书,百年之内,再无战乱。
他离宫的那天,艳阳高照,像他跳入陷阱守株待兔地等着沈琮来救他的那天的天气。
相互算计着,赔进去了两颗真心。
齐帝说,沈琮孤身入敌,被斩落马下,在马蹄践踏下连全尸都没留下。
可他明明印象中的最后一个场景,是躺在尸堆上的沈琮,抬起手想制止秦鹰的动作。
他没有死。
踏遍山水千万重,也要寻至你的踪迹。
陆玦上马,绝尘而去。
从此,大齐再无三王。
转眼一个春秋,他走过北燕,走过江南水乡,最终回到了京城。
付之一炬的将军府按照原来的模样重新修建起来,奉上了沈琮的铜像和牌位,许多人不远万里而来,只为了祭拜沈琮,为他上一柱清香。
陆玦站在对街,远远地朝着将军府望去。
他摸了摸脸上新贴上去的疤痕,确认了不会被认出后,才摸出碎银,买了两柱香,恭恭敬敬地c-h-a入了香炉。
“信之,我知错了,你为何还不回来。”陆玦心道,微微侧目,扫到了一旁另一块灵牌。
上书:御史大夫陆氏,沈琮夫。
陆玦一震,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上面的文字。
“哎!干嘛的!将军灵前,岂容放肆?!”
“抱歉。”陆玦拢了拢衣服,匆忙朝外走去。刚出大门,便被身后的一个人拦了下来。
“秦将军,这人怎么了?”门卫见状,也紧张了起来。
“哦,没事儿,这位公子在里面掉了东西,被我捡到了。”秦鹰打发了门卫,对陆玦道,“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陆玦跟着秦鹰去了附近的茶楼,二人相对而坐,秦鹰先道:“你竟然还敢回来。”
“抱歉。”
秦鹰冷笑着,看着他伪装过的脸,道:“你这句抱歉,我受不起,留给该听的人说吧。”
陆玦垂着头,没有接话。
“谢谢你把我的灵牌设在了他旁边。”
“那可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想抽你筋扒你皮,让你为我战死的兄弟偿命。”秦鹰收起了冷笑,满脸的仇恨让他的表情分外狰狞,“可偏偏有人爱你爱的没了理智。”
陆玦双手紧握,双目含着期待望着秦鹰。“他果然活着对吗?”
“陆玦,你当年故意泄露给我你的身份,算计我和信之的那笔账,那一箭算清了。”秦鹰道,“信之离开的时候,跟我说如果你回来,便让我告诉你,他在一开始的地方等你。”
“多谢。”陆玦甩下这句话便风风火火的离开。
他已不知换了多少匹马,日夜兼程,风雨无阻,一个月的路程被他压缩成了二十天。
当一幢木屋映入他眼中的那刻,他几乎要哭出来。
陆玦翻身下马,胸口上的旧疾有些隐隐作痛,喉咙里也翻涌起寸寸腥甜。他一步一步地走近,生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沈琮提着一只鱼从木屋的另一边出现。
陆玦心头的石头落地,砸出了震耳欲聋的思念的尾声,久久不绝。
“我捕了你最爱吃的鳜鱼,可能没有府中厨娘做的好吃,你愿意尝尝吗?”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齐篇番外,陆玦的故事讲完~
☆、番外·大齐篇
夺嫡,从来都是皇室最血腥无情却又无可避免之事。
从嫡,六殿下齐瑄名为嫡子,可所有人都知,他不过是皇后从低位嫔妃处过继而来之子。
从长,长子、二子早夭,三殿下齐现虽为长,却被人诟病随其母身份卑微,难承大统。
无嫡无长之时,十一殿下子凭母贵,成为太子位炙手可热的争夺者,背后强大的家族成为了十一最坚实的后盾,为他带来了巨大的利益。
“三哥。”十一朝着齐现稍稍低头,便算是打了招呼,“听说父皇正在接见丘鹬来使,怎么,竟然没召三哥过去么?”
“我要去招待塔克尔王子,丘鹬那边有老六在,不需十一弟关心。不便让王子久等,便不陪着你多言了。”齐现不欲与他多言,转头欲走,却被十一叫了住。
“三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真的很让人讨厌。”十一转着手上的扳指,倨傲地瞪着齐现,眼中尽是蔑视与张狂,“你和六哥在背地里的勾当,瞒得了父皇,可是瞒不了我!”
齐现转过身来,表情没有丝毫起伏,就像十一所说之事与他毫无干系。齐现端着长辈的架势道:“我记得父皇昨日说你的文章浮躁有甚,内涵不足。十一,文如其人,有功夫,多读读书吧。”
十一被齐现一番话气得跳脚,可对方却只给他留下一个淡然无争的背影,再不理会。
当晚,塔克尔王子被发现暴毙于驿馆内,齐帝大怒,将齐现软禁在宫中,命齐瑄彻查此事。而最终调查的结果,直接指向了十一和他背后的家族。
“三哥,你可知丘鹬和塔克尔纷纷遣了来使是为何么?”
齐现端坐在桌旁,一下一下地撇着杯中的茶叶,等着齐瑄的后文。
“北燕城主被丘鹬收买,愿意与我们合作,将沈琮诓至北燕,然后……”齐瑄没有说下去,而是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他向四周又环视了一圈,继续说道:“八年前与大魏交战,便是这个沈琮屡次坏事。如今若是能除去沈琮,拿下大魏一统天下,是迟早之事。”
“如今大魏朝中局势我们并不清楚,此事不可冒进……”齐现的眼睛微眯,视线不知落在了哪一处,良久他复开口道:“沈琮此时,不能杀。找个信得过的人,潜到沈琮身边去,一方面打探清楚大魏局势,一方面骗取沈琮的信任,时机成熟之时,再取他x_ing命。”
“此事事关重大,沈琮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想接近他绝非易事。三哥,不如你亲自去一趟?”齐瑄试探道,“如今十一已倒,三哥不用担心我。”
齐现看向齐瑄,目光深如寒潭,看得齐瑄一阵心虚。就在齐瑄想要重新安排此事之时,齐现忽然笑道:“好,明日便禀了父皇,此事我亲自去办。”
“谢谢三哥。”
“殿下,你为六殿下除去了十一殿下这个绊脚石,他如今怎么倒想支开你了?若是宫中出了什么事,你在大魏怎么赶得回来?”
相较侍卫的义愤填膺,当事人却依旧是那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齐现望着天空的明月,思绪飘向了年幼时齐瑄的生母因为自己而被皇后罚跪在雪地中,落下了病根,没能熬过那个冬天的时候。
那个善良的女子,为了将自己过继过来,被皇后抢走了亲生骨r_ou_,甚至临死之前,都没能见到齐瑄最后一面。
她本可以仗着这份恩情,要求他拼着x_ing命也要护着齐瑄,可她一句都未曾提过。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现儿,你是个可怜的好孩子。
“我在京城总归有许多不方便,权当作去大魏游历一番吧。我吩咐你的,去准备吧。”
齐现化名陆玦,自废一身武功,潜往大魏,伏于沈琮身边。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陆玦却埋汰在了大齐死敌沈琮的军袍下。
陆玦到了大魏后,齐瑄在朝中强势地将十一的残余势力清扫的一干二净,不给他留丝毫东山再起的机会。
“强弩之末,可收网归来。”齐帝驾崩前七天,陆玦收到了齐帝身边内侍的密信。
事情原本的轨迹,本应该是陆玦下手除去沈琮和秦鹰,将朝中肱骨之臣除去大半,然后功成身退,回到大齐继续做他的三殿下。
可事实却是,他将这封密信放在灯焰上点燃,丢进了火盆,和炭火一起为房中的温度添砖加瓦。
七天以后,他便收到了第二封密信。
“六改传三圣旨,夺帝位,斩十一,殿下当心。”
陆玦不是没有想过那个九五之位,多年经营也并非没有私心,可收到齐瑄改了圣旨篡了自己的皇位,还有着如释重负的感觉。到了一定的地步,原来那些曾经看不通透的乱麻,竟整整齐齐地摆在自己眼前。
他只想要和沈琮在一起。
他不想再做大齐三殿下,他只想是陆玦。
“臣于大魏呈上贺礼,祝陛下得以开创盛世。”陆玦瞒着沈琮,将贺礼送往大齐。
上天跟他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是在他以为自己拥有了世上他最想得到的东西时,将他从梦中敲醒,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他辛辛苦苦隐瞒着的,原来早便被沈琮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