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嘴上说不想连累本座,可本座知道他有多么害怕一个人面对这些。”
凌策捏起一个诀子:“你速回天界,若是见到江澜,立刻通知本座。”
金光一闪,没入天际。
凌策感应着江澜的气息,魔界乌烟瘴气太重,他的灵力极受阻碍,对江澜的气息感应不明显。
可能因为身处魔界的原因,江澜的气息移动得很快,但却像一只无头苍蝇东倒西歪地乱飞乱撞。
终于在辗转几次之后,凌策把江澜跟丢了。
他绕着魔界飞了一大圈,却怎么也感应不到他了。
☆、春风拂槛露华浓
任凭他使尽了浑身解数,江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声无息。
他知道这孩子的心x_ing,外表看着大大咧咧玩世不恭,心里却又敏感又脆弱。
他一生下来,娘亲难产而死,父亲早就逝世,长这么大全靠别人的救济和施舍,他一个人太久了,一个人长大,一个人流浪,一个人说话,一个人吃饭。
什么都是一个人。
遇到点什么事,第一句话就是说“没事我一个人可以的”。
可凌策知道,这时候如果有人帮他一把,他能开心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开心得吃饭连筷子都拿反。
而且又傻,别人只是帮了他一把,他就愿意推心置腹,掏心掏肺。
更何况这种时候,不是平常的小风小浪。
魔族将他推入了深渊,深渊之上,还有整个天界的质问和愤怒,还有放出妖尊的难赦重罪。
这些绝不是他一个人能扛下来的。
所以江澜手足无措,毫无应对之法,只能选择逃避,选择躲起来。
凌策实在找不到他,又想到他经常去人间,可能躲去了那里,便又去人间寻找。
整整九天,凌策几乎找遍了三界,恨不能把天地都颠倒过来,把江澜给甩出来。
可江澜就是跟没存在过似的,一点气息也无。
这让他很焦虑很头疼。
这期间仙奴给他送过话,天帝已经镇压了魔族,把闹事的全都送去了天雷台,魂魄修为都化了个干净。
但众人异口同声,都说是受江澜指使,趁着封君大典天界防守薄弱,才一举来犯。
更何况有江澜的通行令牌作为铁证,江澜若是在场,必然百口莫辩。
天帝已经下令通缉江澜,抓到了便只有任人宰割的结果。
现在满天地都是追捕江澜的天兵天将,凌策连行动都不好行动,只能隐去真身化作普通人,日复一日地找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多久,天界那边的仙奴再次给他传来了消息。
江澜去天界自首了。
凌策几乎是眨眼之间就从人间飞去了天界,面色煞白地赶到时,江澜已经被天帝一声令下送上了雷台,马上就要行九天雷刑。
他纵身跃上雷台,将归剑铮然入地,他双手扶剑,浩荡灵力海浪般涌开,震散四方仙神。
四下里窃窃私语。
执事仙官道:“帝君这是作何?”
凌策站在江澜身前,挥剑斩断了缚身的仙索,道:“救人。”
仙官义正言辞道:“帝君要违抗天帝之意,带去走这魔头吗!”
“此事尚有存疑,若CaoCao盖棺定论,岂不是便宜了幕后有心之人。”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到仙官身上,“去禀知天帝,江澜暂由本座看管,事情未查清楚之前,谁也不得放肆。”
凌策有说这话的资本,他本就是天界灵泽化生,一身法力深不可测,年纪资历和修为皆比天帝深上许多,又和明祁帝君关系深厚,谁也得罪不起。
他若是拼死一搏兵解归天,就算整个天界的人联起手来,也都捞不到好处。
话说完,凌策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和阻拦,抱起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的江澜离开了。
回到清垣宫,往日里总是出来迎接的肥猫没有出现,殿里空荡荡的,许久没有燃香,却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走进内殿,重重纱幕自动开合,他畅行入内,把江澜放到了尽头空旷的大床上。
江澜抓住他,低声道:“你何必呢?”
凌策没有说话。
他又道:“其实我死了我没什么,说不定我就可以见到爹娘了,我不怕死,我怕的是魂飞魄散,连见他们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凌策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你不会死的,有我。”
看着凌策的眼神,江澜忽然一笑,“嗯。”
然而凌策终究没能护他太久。
天帝知道此事后下令封禁了清垣宫,只要凌策交出江澜,便不会多做追究。
凌策不动声色,依旧该怎么怎么。
就在他将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江澜趁机逃出了清垣宫,在轮回台上纵身一跃。
入了轮回台,便将旧事都忘得干净。
他不想死在天雷下,便以这种方式谢罪。
凌策压着心头喜悦拿着猫妖勾结魔族一事的证据回到清垣宫时,便听到宫人低低啜泣。
心尖一颤,他大步走入内殿。
随着步伐自动分向两边的纱幕次第掀开,视线一重重映入。
空荡荡的,无人。
他猛的转身:“江澜呢!”
宫人跪地俯首道:“尊主、尊主他……一个时辰前……跳了轮回台!”
一阵风倏然刮过,殿内已无人声。
*
魔尊轮回谢罪,更掀起魔界波澜。
此后数百年,纷争不断。
天界凤和帝君率军四处镇压,才让这股逆反之风渐渐平息。
而凌策,四处寻找江澜的下落。
轮回台封住了江澜的魔气,他已经丝毫感应不到他。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找了他数百年。
清垣宫的宫人常常会看到他在如意树下自言自语,凑近了听,便听到一句零落的“你既名如意,却为何不能给我一个江澜”。
当时,由于天界魔族混战,天上杀伐之气影响了破军星,人间也因此战火不断。
凌策在寻找江澜时,偶经一处烽烟四起的战场,观双方国势本应盛世昌平,结秦晋之好,却因受天界影响也起了战乱。
他于心不忍,按下云头,化作士兵的模样,在战场上四处以血布阵,意欲镇压杀气。
四方鲜血喷溅,刀剑喑鸣,他风似的将阵脚一一画下,在结到第二十二个阵脚时,身后忽然扑来一个人影,把他死死护在了身下。
凌策刚想挣开,心想这些凡人自己的命都顾不来了,还有心情救别人。
何况,他哪里用得着一个凡人救命。
但在被扑倒的一瞬间,他听见一道熟悉万分的声音:“小心!”
下一刻,身上的人反手挥剑,手刃了一个试图偷袭凌策的敌兵。
几滴遗落的鲜血洒在两人脸上。
凌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对方却一伸手,把他拉起来,严肃道:“还画画,不要命了。”
凌策知道他说的是鲜血画就的符咒阵脚,一低头,唇角不受控制地牵出了一个笑容。
回来了。
一身普通平常的盔甲,眉宇间英气洒脱,手里一把剑,背上还有弓箭和箭筒。
凌策手指还滴着血,一滴滴落在尘埃飞溅的黄土上,像是开了一朵朵艳骨红梅。
他看着江澜,笑道:“我画的不是画,是命。”
江澜没多说,一笑,转身冲进尘土飞扬中。
凌策只是颔首,看着他冲锋陷阵。
命运这东西,果真玄之又玄。
他找了江澜几百年都没有音信,如今却因为一时兴起,就遇见了他。
凌策的阵法很快起效,破军天狼杀气渐渐消散,战事也随之减少,江澜也回到了故乡。
故乡在一处山水偏僻的村落里,江澜父母早亡,他一个人一间茅屋,一亩三分地,加上朝廷分发的奖赏和月供,便是此后余生的依仗。
凌策一直暗中护着他,在他忙活农活的时候施个法,招片云遮遮太阳,再刮刮凉风。
导致江澜每次要出门干活,村里村民就要跟他一起,因为他下地,哪怕天上九个太阳,也得立刻y-in天,起风。
直到有一天,寒冬落雪,明月万丈,四处乱逛的凌策无意中看见受了重伤的凤和。
凤和这人心高气傲,不肯受人恩惠,凌策不好直接出手相救,又不忍心看他受伤在外,还是这么冰天坼地的时候。
于是他在那个深夜敲开了江澜家的门。
凌策告诉他,山上有个人快死了。
江澜果然就提着一盏薄灯就去了山上,凌策在暗处看着他找到了凤和,跟着他一路到了一处废弃的庙里。
江澜把凤和安顿在了这里,并且每天都会给他送饭食。
江澜还认得他是沙场上的见过一面的士兵,便问他怎么会这穷乡僻壤。
凌策道:“故乡毁于战火,无家可归,便流落到了这里。”
江澜点头:“既然这样,你便先寄住我家罢。”
于是,凌策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江澜的小茅屋。
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也算自给自足,丰衣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