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尽量减少自己被看到的可能。他从有记忆开始就无数次熬刑,可是不知为什么,几天前的药浴却让他无比恐惧。
待齐氏兄弟问过安,君默宁说道:“这位是江盟主,他来看看孩子。”
齐昀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一脸焦急期盼的武林盟主,右手从背后扯出那个圆圆脸的孩子。金鱼儿只是挣扎,倔强着不肯出来
。
江观澜悲伤地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君默宁解围道:“盟主见谅,几日前一直在给令郎拔毒,过程的确有些痛苦,所以他是怕我,而非不愿见你。”
“拔毒?”江观澜一脸莫名。
君默宁坦诚道:“盟主来得及,很多事情在下尚未说明。其实我们救出令郎已经半月有余,只是他被训练成了死士,全身是毒,
我这儿就有照顾他的仆役险些中毒致死。所以这段日子,我和拙荆一直在为他拔出身上的毒,直到几日前才算清理干净。虽然耽
搁了一些时日,但是若盟主想要亲近令郎,如今已无大碍。”
江观澜脸上悲伤之情更甚。
“昀儿,告诉他江盟主的身份。”君默宁吩咐道。
齐昀应是,转身蹲下身子说道:“你乖,他是你父亲……金鱼儿!”
齐昀话音未落,金鱼儿乍听的‘父亲’二字,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整个人剧烈颤抖着却丝毫不敢耽搁地在江观澜身前跪倒,双腿垂
着绷着,前额着地,被绑着的双手向前伸直落地:
——这是五体投地的叩首之姿!
第143章 痛苦与救赎
江观澜看到金鱼儿的举动,马上蹲下身子扶起匍匐在地的孩子,岂料刚一抬起就看到他细碎的牙齿竟已咬破了下唇,鲜血蜿蜒到
了下巴。小孩还是抖得厉害,却丝毫没有反抗。
连一边的君默宁都看得有些动容。
“孩子,我是……我是你爹爹啊……”江观澜满腹满腔的悲伤愧疚都借着“爹爹”二字倾吐出来。可是对于他手中的孩子来说,这两
个字却仿佛魔咒一般,他不动,只是将唇齿咬得更紧。
“昀儿,让他把嘴松开!”君默宁连忙吩咐道。
齐昀本站在金鱼儿身后,看不到他正面的的情景。一听先生的吩咐,少年一把把孩子从江观澜手中抢出,才看到触目惊心的血色
。
“金鱼儿,松口!听见没有!是我!松口!”齐昀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抠住他的牙齿想要往上掰开。
男孩却好似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的恐惧中,犹自浑身紧绷颤抖,唇齿咬死不放。
君默宁使了个颜色,让早已心急如焚的齐晗一起上前帮忙。
齐晗得了允许,马上也上前蹲下身子,柔声安慰道:“小鱼儿,没事了,我们都在,你醒醒,晗哥哥让昀哥哥让你吃甜粥好不好
?”
不知是齐晗的声音兀自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还是甜粥的诱惑已经深入心田,小孩终于渐渐松了唇齿,睁开了眼睛;齐晗二人清
楚地看到他眼中浓到满溢的恐惧渐渐褪去,恢复了几日以来的木然。
齐晗当机立断,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缎带,再次将他的嘴束缚了起来,防止他再一次伤害自己;而因为他张着嘴,下唇上一排深
深的齿印令人心惊!
“你傻呀!”齐昀红着眼睛激动道,“你不知道疼啊!下次你再敢咬一下,你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听到熟悉的威胁,男孩似乎才真正明白了处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摇了摇头,也不顾嘴角的血,径自就往齐昀怀里拱去。
君默宁和楚汉生看到这一幕只是相视一眼,楚汉生上前扶起了呆呆地蹲跪在地上的江观澜。一代武林盟主只是悲伤地看着自出生
起就一别两地的儿子,见到自己,竟然畏如虎狼。
君宅主厅,众人分宾主落座。齐晗给三人上了茶,便站在君默宁身侧侍立,听候吩咐。
离门口最近的地方,齐昀把孩子安顿在扶手椅子上,弯着腰给他的下唇上药。虽然有些无礼,但是齐昀依然刻意地背对着主位上
的两位,力求把男孩的视线完全遮住。
男孩虽然被绑着,可是这样一个被保护着的环境,让他的眼里透着安定。
江观澜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孩子,只是此刻他被齐昀刻意挡着,自然也了解少年的用意。他定了定情绪,问君默宁道:“三公子,
江某来得实在仓促,还请三公子详细告知小儿情况。”
君默宁点头,让楚汉生把抓到孩子时的情景又说了一遍,随后接口道:“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主要是先给小公子祛毒;但是他自
有意识起就被训练,所以于世事一无所知,除了命令和杀人,即便对自己的生死也极为漠然。”
江观澜几乎咬碎满口牙,恨声道:“易天行当真该死,丧尽天良!”
君、楚二人没有接口。
江观澜又告罪一声,问道:“三公子,我从见到他到现在,他都没有发过声,是何原因?还有他见到我为何是这种反应?”
君默宁道:“别说江盟主,便是我们与他相处半月有余,也没听过他的声音。我检查过,他的声带曾经撕裂过,后来虽然痊愈,
但是这个过程中的痛苦想必已经深深烙印在他心中,所以他从不发出任何声音。至于今日之举……我也没有实证,但是若要猜测
也是不难,想必是当年易天行以父亲的身份凌虐于他,才导致他对持着这个身份的人的恐惧入骨三分。”
江观澜虽然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却一时不知用何种语言去表达内心的感受。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孩子,才让他
受了这么多年的非人之苦。
楚汉生心有不忍,安慰道:“盟主也不用过于担忧。这段日子小公子在此处,已经和亦晗、昀儿相处和睦,我相信只要盟主真心
疼惜于他,一定能够让他放下心中防备,接受盟主的。”
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剂似的让江观澜眼前一亮:的确,事已至此,易天行也已经死去多年,说再多也是无用,还不如用实际行动
却弥补!
江观澜感激道:“在下真的不知如何感激三公子和楚大侠……”
君默宁笑道:“盟主言重了。当日盟主慷慨赠药,君三不过略有回报而已。”
话说到此刻,江观澜告辞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他也不遮掩,直说道:“三公子,大恩不言谢,以后公子但有差遣,望江楼定无二
话。那……我就将小儿带走了?”
君默宁尚未答话,齐晗、齐昀兄弟已经吃惊地看向江观澜,尤其是齐昀,他几乎第一时间站起身将金鱼儿藏在身后,其用意显而
易见。
君默宁并不搭理这两兄弟,只是伸手做出‘请’的姿态,意为随意。
江观澜目露感激,无声抱拳。君默宁和楚汉生回礼之后,他转首看向齐昀,终于迈步朝门口走来。
齐晗张了张口,却被楚汉生的眼神阻挡了回去。他看了看神色平淡的先生,终于还是无奈低头。
齐昀看着江观澜一步步走来,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而后清楚地感觉到背后的孩子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
“江盟主,金鱼儿不能跟您走……”
“昀儿,不得无礼,过来!”君默宁适时打断齐昀的话,语气颇为严肃。
“先生!”齐昀挣开小孩的手,走到君默宁面前跪下说道,“金鱼儿不能走!他怕‘父亲’刻骨铭心,不敢违逆却会伤害自己!他跟着
江盟主,不会好过的……”
“放肆!”君默宁肃然道,“盟主当前哪里容你胡言乱语,你和亦晗都能让金鱼儿接受,江盟主拳拳父子之心,用得着你来猜疑?”
齐昀还想说什么,江观澜再次拱手道:“请小公子放心,我一定对小儿百倍疼惜,江某也感激小公子对小儿的疼爱。”说罢,江观
澜已经走到金鱼儿跟前,想要抱起他来。
金鱼儿两眼冒着恐惧,却不敢有任何反抗,只是突然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跪倒在地。
江观澜也不介意,放下手之后弯腰和声道:“跟爹……跟我走,好不好?”
金鱼儿利落地叩首起身,虽然双手和嘴巴依然被束缚着,却仍能看得出异常地恭敬。
江观澜最后与君默宁拱手告别,他走,金鱼儿跟着走,毫不犹豫。
“金鱼儿!”齐昀跪着转头呼唤,却未曾得到男孩一丝响应。
一直到江氏父子在楚汉生的送别之下离开君宅,金鱼儿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先生!”齐昀跪着对拿起茶盏喝茶的君默宁道,“您明知道金鱼儿的情况,他跟着江观澜会出事的!为什么您不阻止?”
“混账话!”君默宁的语气不似先前严厉,却依然坚持己见,“我为什么、又有什么理由阻止人家父子团聚?你口口声声金鱼儿会出
事,还有谁比江观澜更在意他的儿子?”
“在意是一回事,金鱼儿受伤是另一回事!”齐昀梗着脖子道,“先生也见到了,今天初初见面,金鱼儿就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