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晗定了定神,看到床边侍女的脸,微微吃惊之后,恢复了原来的神态,并在她的搀扶下靠坐了起来。自然,他也第一时间看到
了屋子里一个穿着浅蓝色衣服的男子。
“阁下……就是纵天教教主……易舒云?”齐晗心中有些吃惊,男子靠窗坐着,二十上下的年纪,烛光的氤氲中透着温润与平和,
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狰狞恶毒之貌。所谓相由心生,齐晗在晏天楼接触过一些先生并不反对的旁门左道,虽只是一时兴趣,但经
过那些江湖老油条的点拨,看人还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易舒云示意紫衣搬了个凳子坐近了些,才答道:“正是在下,君公子可是清醒了?”
齐晗哂笑道:“我因体虚昏迷,适才一路颠簸就醒了,无意听到教主和左护法的谈话。那……教主是否要取最后一次血?”
“废园是先父曾经训练死士和刑堂所在,自家父过世之后,我就废弃了其中刑罚并将之列为禁地。楚儿将公子藏于此处,也是为
了不让我发现罢了。”易舒云姿态坦然,丝毫没有被人刺破用心的尴尬与怒气,只是说道,“不瞒公子,这次楚儿所为我的确一无
所知,不过他是我弟弟,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他犯的错自然由我承担后果。至于采血一事……既然我醒了,自然不会再让
他错下去!”
齐晗嘲讽的笑意更加明显,“易少主机关算尽,教主却要在此时放弃,导致功亏一篑吗?教主纵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该体恤
令弟一片拳拳之心;再者说,这一次他能为了你的身体闹出这般动静,那下一次呢?”
齐晗的语气连一边的紫衣都有些疑惑,不知他为何如此尖锐;易舒云却是如春日湖水,依然平静如斯。听得齐晗半反话半讽刺的
话语,他甚至真的细细思量了一番,才作答道:“公子之血于我来说,确如救命仙丹,这些年来,我缠绵病榻黾勉支撑,从未有
一日如今日一般呼吸畅快,觉得活于人世没有那般辛苦……”
这种感觉在齐晗离开刑部养伤的那几个月里深有体会,当一个人连呼吸都充满了痛苦的时候,活着便只剩下煎熬。
易舒云的声音在宽敞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幽渺,“我本来就做好了一切的打算和准备,得知楚儿的消息之后,我第一时间派出教中
所有的好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带回家。我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这些年来我苦心孤诣,不与中原武林起冲突,改变我纵
天教在西陲的行事手段……目的就是为了当楚儿接手纵天教的时候,可以干净一些,轻松一些……”
易舒云似乎很久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他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楚儿是无辜的,他从还未出生就背负了我这个病秧子哥哥的命
运,这对他并不公平。君公子有所不知,我是真心希望他留在令师门下受教,习得文武之艺,做人的道理,日后也能坦坦荡荡地
在江湖立足。”
齐晗耐心地听着他想象中的魔教教主长长的一番话,他自然不会天真地听完之后就对纵天教全然改观,有些事易舒云只是浅浅带
过,但齐晗却能感受到这其中定然布满杀戮和血腥。眼前的男子,气质温润态度温和,却也是他一句话就可以掀起江湖浪潮。
“教主知道,若非令弟威胁于我,我定然不会相救于你。”齐晗说的很不客气,但也很直白,“刚才教主的话很动人,我也相信他是
真心之语。但教主真心并不代表君亦晗就要领情,这最后一次的血我给你,不为其他,就因我信不过你们兄弟,尤其是令弟易楚
云。”
第152章 哥哥和师兄
当日的最后一刀是齐晗自己割的,如他自己所说,他心中的确不太敢想象若是易舒云的病没有治好,他那个师弟易楚云会做出什
么事情来;再者,隐隐的,齐晗心中对易舒云也有一丝矛盾和复杂。
当然,采的血差不多的时候,齐晗再一次陷入了昏迷。直至昏昏沉沉地休养了七八天才能够起身下床,朱明天天为他诊脉,因为
九转生元丹的缘故,齐晗的身体还是可以全然恢复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家齐齐舒了一口气。
清晨,聆月台。
齐晗披着厚厚的黑色大氅,把整个人严严实实地罩在里面,秋日清晨的朝阳晨露无声地洒在他尚有些苍白的脸上,发丝轻拂,平
添令人瞩目的莹润之色。
听到脚步声,齐晗回头,叫道:“冰姐姐。”
来人正是易舒云身边的侍女紫衣,而她真正的身份是五行水堂的副堂主、堂主莫淼的亲妹妹,所以当齐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就被她的容貌所震惊——因着她们姊妹长得非常相像。
“大少爷身体未愈,不宜吹风。”莫冰嘴上提醒,但看到齐晗身上的氅衣的时候,眼中带着笑意。这段时间莫冰被派到齐晗身边伺
候,倒是省去了不少他们接头的麻烦。
齐晗也笑,温润如玉,只是转瞬之后却隐含忧色地问道:“冰姐姐,你可曾收到……先生回音?”
莫冰摇头道:“最初收到主子密令的时候,大少爷还被藏在地牢之中;后来教主转醒之后我给主子发过一次消息,至今未曾收到
主子下一步指示。”
齐晗眼中忧色更浓,他不知道京城的事情怎么样了,阿提莫都的死讯有没有影响到中州和北莽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和平境况;但不
管怎样,先生定然不会放任他陷在危险之中,可是为什么至今没有晏天楼任何的消息?
他并不知道这一次随易楚云来到魔教的行为在先生看来是顾全大局还是自投罗网,不是齐晗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他明白了无论
是哪一种情况,都会令在意自己的人担心忧虑。他有足够额理由相信,经过了过去一年的三番四次,先生已经着恼到剥夺了他的
姓氏身份,若这件事也得不到他的认可,得知自己依然脱离安全的先生,很有可能不再管自己了。
齐晗无比相信气恼中的先生真的会这样做!
正在这时,一个纵天教下属脚步匆匆地跑上聆月台,单膝跪地禀告道:“紫衣姑娘,左护法命属下请君公子即刻去主院,说教主
请了家法,要打死少主!”
齐晗心中一动,却只是冷冷道:“这时贵教的家事,与我说做什么?”
莫冰挥手令传信之人下去,看着齐晗问道:“少爷……真的不去看看?”
齐晗神情平静,眼神中闪过如叶尖晨露的清冷,他反问,“冰姐姐觉得我该去?”
莫冰坦然微笑道:“哪里有什么该不该去的?只看少爷想不想去罢了。撇开所有的身份、立场,莫冰也是有姐姐的人,他们兄弟
之间是有真感情的……”
齐晗略一沉吟,到底还是迈步往主院去了。
二人走进院子,尚未跨进厅门,就已听到里面传来“啪啪”之声,和少年喉间痛苦的哭吟。齐晗在台阶上顿了顿,示意莫冰留在外
面,自己推门而进。
顺手关上门,齐晗一眼看到比想象中惨烈的场景:十四岁的易楚云趴伏在刑凳上,双手下垂被紧紧地绑在凳脚上;上衣上撩露出
腰部,下衣褪至膝弯,露出整个臀腿;而膝弯和脚踝处也绑了绳子,少年连丝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而听着声音,嘴里也定是塞
了布巾……
齐晗走近了,两个纵天教下属被他清冷淡漠的气势所慑,不自觉地停了手中的刑具;而此刻少年的臀腿之上,俨然已经打得皮开
r_ou_绽,连刑具上都染了鲜血。
少年低低呻吟哭泣着,刑凳前的地面上已积了一滩的汗水泪水。
这阵仗,果真是要“打死”了……
齐晗转眼看向主位上正在惬意看书的易舒云,纵天教年轻的教主意态疏懒,丝毫没有正在用刑具送唯一的亲弟弟走向死路的觉悟
。齐晗心中感慨,魔教之名虽是易天行几次与中原武林的冲突而传扬天下的,但是易舒云以舞勺之龄重掌权位,这心肠之狠也绝
非泛泛。
齐晗早早知道,今天这一场,是安排给自己看的。
“没让你们停,打够数目了吗?”易舒云放下书册,淡淡吩咐道。
两个下属不敢违逆命令,只好再次挥舞刑具,只是后臀的伤实在惨烈,他们于是将板子下在臀峰之下的腿上。少年身躯被禁锢,
嘴巴被堵,唯剩下十根手指死死抠进了木质的凳脚中,喉间再次发出痛到极致的嘶吼!
齐晗上前一步,伴着少年的惨呼淡淡问道:“教主这是为何?”
易舒云略略坐端正了些,答道:“前几日本座也在养伤休息,没有时间料理舍弟刺杀阿提莫都一事。君公子当日教训的极是,杀
个人本没什么,但是阿提莫都关乎中州和北莽之间的和平,若是因此而生战事,届时死伤无数,舍弟岂非罪孽深重?今日本座身
体已复,自然要料理他!”
齐晗不得不佩服易舒云的心思与词锋,这段日子以来,他始终不愿对易楚云少假辞色,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他;说到底,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