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衾摇头不语,神情礼貌疏远。
“你要硬扛着,这日子可就难过了。这种跟省里有牵扯的案子审个半年都有可能,你在看守所里住过半年吗?夏天还好,冬天你可怎么熬啊……”
王队弹了弹烟灰,说:“你现在才住几天还不觉得,等在看守所里住上半年,那跟坐牢也没什么两样了。想象一下被人关在笼子里的猫狗吧,你现在就是那样,精神摧残会很快把你打垮。”
蒋衾漠然道:“我挺习惯的。”
“那是你现在单人单间——知道你隔壁关着什么人吗?抢劫多次几进宫的不良少年,因为盗窃数额巨大可能要判好几年刑;女朋友被抢而心有不甘的混混,纠结地痞殴打情敌,致人九级重伤,可能要判十到十五年;买菜时一言不合拿刀就扎,失手致人死亡后逃窜多年,刚刚落网的重案通缉犯,铁定要判二十年以上……”
王队突然探过头,因为距离太近,蒋衾不自然的别过脸。
“如果你被判入狱,就是跟这些人关在一起。监狱里可没有单人间,你得学会跟他们朝夕相处。”
王队咧嘴一笑,恶意里夹杂着说不出的惋惜。
蒋衾沉默良久,从侧面角度看来他眼睫确实密而且长,微微垂下的时候把眼神完全挡住了。
王队心里还有点可惜,多年老刑警最善于从人瞬间里的表情里发现蛛丝马迹,蒋衾的外貌特征给他的观察带来了很大难度。
“……法院判决不是我能左右的,”蒋衾轻轻靠到椅背上,跟王队保持一定距离:“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认罪。”
他语气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王队却半点不在意,大笑着伸手拍拍他胳膊:“哎!这样才对!不就是三年吗,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
“这世上不是谁都有机会跑去坐牢的,你就当见识下社会阴暗面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蒋衾一言不发,坐得更远了点。
“而且你是杀人罪进去的,我靠监狱里的老大啊,谁不忌惮你?时星娱乐这么有钱,塞银子进去帮忙打点打点,哪有狱霸敢惹你啊!”王队豪爽的站起身,一把抓住蒋衾的手:“本来还担心你这种出身的人,坐了牢出来会被人看不起,心理落差太大受不了。不过看你既然这么豁达我就放心了哈哈!”
蒋衾再也没法忍受,一把甩开他的手。
王队还装糊涂,一脸莫名其妙问:“怎么啦?哟这手真够劲,你不疼吗?”
蒋衾手臂脱臼没完全好,一摔之下确实疼得钻心,但是他脸色如同被冰冻过一样,看都没看王队一眼,转身就向外走去。
“……”王队愣了愣,突然一抓他手说:“哎!等等!”
他从口袋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两片膏药:“回老家顺手带来的,自己熬的膏方。拿去贴关节上,管用的很,喏。”
蒋衾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眼底怒意终于被冷静盖过,半晌才淡淡的道:“——多谢你。”
他接过膏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客室。
门外有警察立刻跟上,他却没有在意,从背影看他走路脊背非常挺拔,有种从小教育良好而养成的稳重。
王队目送他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那天王队回市公安局,小刑警正埋在报告里喝咖啡,满眼是熬出来的血丝,见他走进来立刻拍桌叫苦:“这都什么事啊王哥!嫌疑犯有了凶器也有了,口供证据无一不全,咱们赶紧起诉啊!这案子咋还不结呢!”
王队怒道:“甭提了!老子正心情不好!谁再抱怨等结案庆功的时候只准喝粥不准吃肉!”
小刑警:“……”
小刑警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啧啧有声的绕着王队转了一圈,问:“您老出去跟那姓靳的单刀赴会啦?踢到铁板没?”
王队冷哼一声。
“这人心狠手辣出了名,您老可得悠着点。怎么样,看出来什么没?”
“看不出来,姓靳的是个撒谎的老手。不过他表现得越没破绽,我越相信他才是凶手,老子的直觉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特别强烈。”
“那那个看守所里的呢?”
王队迟疑了一下,说:“那人倒是个厉害角色,不过……痛下杀手也是需要心理素质的,他不像是具备这种素质的人。”
“难道他故意顶罪?我操这可牛逼了啊!杀人加伪证,他绝逼是真爱那个姓靳的!”小刑警捏着下巴唏嘘不已,想了想又说:“万一他真判进去三年,你说那靳炎会不会在外边另外找?”
“难说。”
“我看有可能!监狱那是什么地方,出来都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再说那靳炎有钱有势,又常年混迹在女明星圈子里……啧啧,等出来了人财两空,说不定健康也没了,你说他这是图个什么啊……”
王队听得哭笑不得,一拍桌子斥道:“回去写你的报告去!两天到现在还没写完!”
小刑警立刻耷拉下脸,悻悻坐下咬笔杆子去了。
就在警局这番对话发生的同时,城市另一边,长途汽车站里人流汹涌,各种吆喝和强烈的汗臭混杂在一起,三伏天里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