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忽然一笑,道:“我母亲您可能不认识,但我父亲,您应该认识。”
“你父亲?”褚颜疑惑。他什么时候见到过乔的父亲?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自己的一名王臣,埃尔文·安德烈。”
褚颜倒抽了口气。
系统也倒抽了口气。
系统胡乱叫道:「不就是那个……?!!」
褚颜一时觉得熟悉,却想不出来对方的名字:「对!是哪个来着?!」
系统疯狂调控着以往的信息,忽然大叫道:「那个在你午睡时揭开你面具,然后又被你命令杀了的那个!!!」
褚颜顿时感觉眼前一片黑暗,而后又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浮现出八个血淋淋的大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乔似乎没发现褚颜异常的情绪,继续道:“自从您宣布他死罪,血洗座下王臣后,我们的生活一下子就好过了很多。”他微耸了耸肩,面上一派冷淡:“虽然同乡人不那么认为,他们认为是您恶贯满盈、罄竹难书,下达的拨款迟迟无法到达他们手中,无数亡灵都死在您的脚下,可是……”乔又笑了一声,“其实我知道,不是您的错,是您之下的那些王公大臣的错。”
哈?!
褚颜被这神转折砸中了脑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埃尔文·安德烈,他是罪恶之首,我以身为他的子孙为辱。尽管在这之后我拼命洗脱了他自小就赋予的肮脏光环,但他的恶行还是深深烙印在我身上。”乔垂眸,将长剑上安德烈的姓氏用指腹抹了一遍又一遍,企图消除掉,“可是没办法,我母亲深爱着这个男人,她知道会被花心多情的男人抛弃,在被王臣夫人一剑刺入胸膛之前,她为我铸成了这把剑,就是要我永远冠上安德烈这个名字。”
褚颜默然。
他把这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游戏,虽然他没在这个世界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但却也从来没去管束过下属,从没想过除了吃喝玩乐还要去抽空治理国家,听到外界吟游诗人对他妖魔化的传言竟然会引以为豪,不仅如此,他还从各个方面助长外人对自己的看法,真是……
他根本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国王。
褚颜心里猛遭愧疚的袭击,他一把抱住乔,沉闷的道歉:“对不起。”
乔伸出长臂回抱住他,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愉悦的喟叹了一声,没再说一个字。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得偿夙愿的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风雪天。
再次降至的风雪让他和几个出城打猎的伙伴走散,不久前与猎物厮杀过一场,与其余三个同乡伙伴将一只棕熊分割完毕,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回头一看,同行的四人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的衣衫被利爪划破,疼痛自胸口蔓延开来,少年低头一看,才发现胸前汩汩冒着鲜血,打s-hi了本就脏乱不堪的衣服。
想起来了。
刚才那场以命相博的厮杀中,那三位美名其曰是伙伴的寄生虫们,一个奔逃,一个爬树,另一个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装死。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应对着那个庞大无比的猎物,当他用剑将猎物的头砍下来后,那三人竟然还凑过来说什么要尽同乡友谊,将猎物分成了四份,独独他得到的那份最小。
本来该生气的,可少年转念一想家里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到手的虽然少却也足够,就将到口拒绝的话吞了下去。
再者,也希望借此讨好他们,不要再让他们和乡人说些关于他母亲的粗鄙不堪的话。
“那个女人啊,就是个被丈夫抛弃的可怜虫,那个臭名昭著的埃尔文·安德烈知道吧?就是在国王手下作威作福的走狗…谁让她爱上的是这个男人,还被搞大了肚子……”
“可怜虽然可怜,但不值得同情。听说那男人的原配还来闹过一次,要分发粮食的卫兵不要给她家呢……嘻嘻,谁让她看不清男人真面目的,怪她自己,长得那么狐媚还不要脸的去勾引男人,活该!”
“还有还有啊,她竟然不知羞耻的把那个孩子生了下来,简直丢人现眼!”
“……”
“……”
只言片语汇聚成一张巨大的网,束缚的少年几乎喘不过气来。不断有鹅毛大的雪花从灰暗苍穹飘悬下来,他在半尺深的雪中艰难迈着双腿,刺骨的冰凉透过粗薄布鞋传递过来,没有感觉到寒冷,或许是已经太过麻木。握紧捕获袋的手指和鼻尖一样冻得通红,寒风带来的刺痛散布在裸露的肌肤上,雪花迷蒙住双眼的方向。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金发少年见到不远处的同乡人,他们似乎也在苦恼着这恼人的大雪天,在一棵大树下的山x_u_e庇护中休憩片刻。
他顺着山岩蹭过去,小心的避开下面厚厚的积雪,正要冲进去与他们会合,却听其中一人双手凑近火堆烤火,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用调笑的语气说:“你说被咱们甩掉的那小子,他怎么样了?”
金发少年的脚步蓦地停住。
坐在他对面的人不屑道:“管他怎么样,再和他一起走下去我们恐怕连命都要搭进去。跟他在一起就是晦气,一出城就遇到熊——这可是大雪天啊,熊都去冬眠了,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靠在岩壁旁的人忍不住出口反驳:“明明是你自己误闯进熊的洞x_u_e,鬼哭狼嚎了一声才把熊吵醒的。”
被驳斥的人被戳穿谎言,涨红了脸,吭哧吭哧道:“那也是在他祸害下我才进的熊x_u_e,你以为我想进吗,哼。”
见他蛮不讲理,那人怒道:“你……”
“行了行了。”烤火的人出言劝说,“你们俩也少说两句,要我说,我们也少跟这种下贱痞子联系。”
“哼,如果不是他求我带他出城一起打猎,我怎么会让他加入我们?不过一时心软罢了,带上他也是个累赘……”
洞x_u_e外的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逐渐褪去,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成拳,捕获袋口几乎被捏变形,他隐忍片刻,终于在冷嘲热讽中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正在这时,风雪骤然停了下来,山Cao树木都被蒙上一层白皑皑的新装,他远远望见一个悬挂在马车上的旗帜,立刻警觉的躲到Cao丛中,手下意识的按在身侧的剑上。
当那马车越离越近,少年才看清旗帜的模样,以血液般的鲜红为底色,金色蔷薇花绘制在中心。这是独属于国王的旗帜,也就说明,这是辆国王的马车!
传言中对国王的描述版本繁多,但无一例外,都是些负面的传言。
说他以人血为食也好,说他相貌丑陋也好,说他昏庸荒诞也好……不过这些没有根据的传言都是吟游诗人的杜撰罢了,就像所有人都将他和母亲形容成荡/妇和孽子一样,谎话说了一万遍,任谁都会信以为真。
那辆身披流苏、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了山x_u_e外,两侧白马嘶鸣一声,被驾车人拉住缰绳制止住了前进的脚步。随后,一名身着绯红服饰、头戴假发的男人下了车,他直直的向山x_u_e中去,随后将三名少年带了出来,那几名少年起初还有些疑惑,看这气派的马车不知是哪个达官豪绅的,却在见到国王的旗帜后纷纷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能头皮发麻,僵直着身体向马车走去。
国王、国王啊——
那该是个多可怕的人物!他们肯定会死的!肯定!
三名少年害怕的打着哆嗦,在管家的催促下上了马车。
躲在丛中的金发少年明明觉得自己应该离开,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身体,仿佛在那马车里,有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于是尽管他由于蹲下时间太长两腿发麻,眼睛还是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马车的方向。
不过一会的时间,那三名少年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不同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此时他们的脸上都是欢欣愉悦,每个人的口袋里装满着东西。借由那塞满至溢出的口袋,金发少年好似看清了他们得到了什么东西,那金灿灿、明晃晃的,是一枚枚价值不菲的金叶子,怪不得他们只会显露出刻薄表情的脸上现在都那么高兴。
等那三名少年离开后,马车却还是没有离开,躲在丛中的金发少年像被巫师下了蛊,也是一动也没有动。
没多久。
就见一只瓷玉般修长的手撩开了马车的窗帘,那绸缎般,缀着羽毛的帘子衬的那只手更加好看。撩起一条缝隙的人索x_ing将窗帘全部撩开,探头看着窗外被雪覆盖的丛林,大约是觉得覆盖在脸上的金色面具太过碍事,就将面具向上揭了起来,露出那张过分貌美的脸。
金发少年呼吸一窒,他几乎分辨出来对方的x_ing别,词汇缺乏的他只能为其冠以苍白的美丽。对方嘴里嘟囔着什么,距离过远,只能听到被风吹散的几个零星字眼。
只是如昙花一现,没过几秒他就又将面具戴到了脸上,放下窗帘,没过一会儿,白马又重新迈开步伐,马车晃晃悠悠的离开,只在雪中留下两边车轮的轨迹。
金发少年捂住砰砰跳动的心脏,本来冰冷的四肢逐渐恢复了热度,一股热流熨帖着胸口,驱散了满腔寒意。
他想变得强大。
然后,亲自去圈养那份美。
第30章 童话15
红绒披风在奔跑时被秋风刮起不小的弧度, 猎猎作响,躲避着身后追捕的国王在惊慌中落下头上价值连城的金冠。他抽空向后看了一眼, 又一刻不停的向前奔跑,仿佛身后有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在追赶着他。
不过也差不多。在他身后, 无数提线木偶追赶着逃亡的国王,他们歪歪扭扭的行走, 构造着表情的细线让他们露出冷静肃杀的表情, 人头攒动, 彷如密集的索命僵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