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她跑,停不下脚步。等过弯道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弯着腰喘息着,还不忘记说,你要加油。
我的速度不比她们快,但是我还是慢慢的保持着我的脚步,到最后一圈的时候,200米处开始冲刺,我迈着虚软的步伐,紧紧的跟着前面的人,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旁边的人了,我想我只看得见她,前面一样用力跑着的薇薇。
在冲过终点的那一刻,她抱着我,可是我的身体已经完全的虚软,反而把她压倒在地上,我看着她的脸,近在咫尺,她红透的脸上写着高兴,她说,拉拉,你真棒!
恩。我被别人扶起后,她凑到我身边,吻了我一下,在旁边人的欢呼中,说,今年我们班是第一哦!
也许,我找到自己的同类,在一个个的人中,凭着同样的气味,接近。
【傻瓜】
晚上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在拼命的抗议我的残暴,每一根骨头都在那里叫嚣着反抗。肺还在疼,腹部的肌肉绞痛着。我的身体块不属于我了。
我安静的躺在被子里。身体紧紧的缩成一团,这样就可以忘记痛。我习惯用这样的方式去遗忘身体的感觉。
他们还有晚自习,所以整个寝室楼里安静的可以听见大妈走过的脚步声空幽幽的回荡在只有昏黄的灯光的走道上,让人生出一股骨子里的寒意。
我怕黑怕鬼,胆子小的可以和老鼠比。懦弱的缩进被子里,将自己埋起来,假装身边都是人,她们在,所以心里才会安心。
拉拉。当一双手将棉被掀开的时候,硬生生的吓了我一跳,灯光下,我看见她的长长的微黄的头发披散在小小的脸蛋周围。笑着看着我。
薇薇,你怎么回来了?我起身,问。因出汗洗澡,将全部的束缚都解开,被子下,我的身体是赤裸裸的。被子掩饰着我的身体,我微微撑起身,看她。
陪你啊。她笑着,掀开我的被子,立刻蹬去自己脚上的鞋子,钻进我的被窝了。随手放下了白色的蚊帐,雾般的蚊帐放下的时候,外面的世界被隔开,我们在小小的空间里,安全的角落,一定没有人会发现我们。
你……不是要上晚自习么?我问。
是啊,请假了啊!她笑的有点坏,小小的坏,可爱,让人纵容。
我让了一个位置给她,单人的木床不大,幸亏她很娇小,所以我们的手脚可以在被子下不接触到。
你喜欢女生!她突然说,肯定的语气。
我心惊,一种害怕的感觉爬上心头。
就像小时候,第一次月经来的时候一样,他们那样光明正大的检阅我的尴尬我的羞涩我的肮脏。那种将所有不堪的应该藏在阴暗的角落里永远不见天日的秘密被这样大大咧咧的曝光在天空下,任人指点嘲笑。
我讨厌这样的感觉,她让我害怕,让我不安。
她笑着说,怕什么,这在女校里都到处都是。
女校?
恩,我初中的时候是在我们那边的女校上的,看多了。开始的时候我也很奇怪,可是慢慢的,觉得这样的事也很正常啊。
我安静的听她讲话,我喜欢她说话,糯糯的软软的语气,扬起的语调。
我只是不敢相信,就像有天,有人告诉一个以为自己快要得绝症死掉的人其实你的病根本不存在,别人也有,谁都有,大家都一样。
过去的日子里的那些那些痛苦,那些担忧都像是一个笑话。
轻松,还有不甘!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女生,只是觉得女生很好,很好,她们很干净,笑的时候很漂亮,她们的长发很美,我喜欢她们的裙子还有头发。
我转了个身,看着墙,也许对着哪冷冷的苍白的墙,我才能够说出自己的话,那些连写在自己日记里都会让我羞怯难看的心事。
身后,她的呼吸湿热的喷在我的背上,我的脖子上。我的身体没有遮掩,就像一个出生的婴儿,肌肤呼吸着空气,她的呼吸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知道。她说。
背对着她,我看不见她的脸,所以,这样的距离是安全的,让我安心的。
我喜欢我的老师,她长的那么的美丽,她是唯一会牵着我的手的人。我的头蒙进枕头里,声音朦胧的,说不出口。
她的手环过我的腰,棉质的布料隔在我们之间,但是,她的温度却透过单薄的衣服,渗进我的身体里。她靠近我的背,脸靠着我的,她的呼吸就贴着我的肌肤。
那是她的温度,近在咫尺。
从来没有人这样靠近我,连阿妈也没有,也许有,但是我忘却了。小依也没有,她的距离是朋友的距离,亲近但不可以亵玩,那是一个很好的把握。就像走在悬崖边上,谷底吹来的风经过手指的缝隙,在提醒你,如果一步走错,就将粉身碎骨。
我这样谨慎的走了很久很久,最后累了,不想继续这样的提心吊胆,惶恐着,害怕着。
只想走在平坦的道路上,不用去想下一步我该怎么走。
拉拉,我喜欢你。她说,嘴唇贴着我的背。
我被吓了一跳,像是受惊的幼兽,差点跳起来。
我说,你怎么会喜欢我?
是啊,我是那么卑微的小人,那么单薄的影子,安静的藏在角落里,让人当作尘埃,那些迅速走过的行人谁会停下脚步,看我一眼,关注我,甚至是喜欢我。
呵呵,拉拉,你好可爱,我就喜欢你的可爱。她横过来的手收紧,就在我的腹部前面,她整个人靠着我,我全身僵硬,不敢动。
我期待,我惶恐,我紧张。
我想我是个胆小鬼。
拉拉,你没穿衣服?她的手慢慢的往上,碰到我的胸部。
我想我的脸一定很红,尴尬。这样陌生的接触让我不自在。她是别人,自己以外的存在,她现在在我的身体上,触碰我。
你讨厌和女生的接触么?她感受到我的不自在,撑起身子,问我。
我不知道,只是不明白不熟悉。为什么你可以那么自在的接受?我低声说。
其实是她教我的。我当时去女校的时候一个人很寂寞,她就来到我身边,我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只是朋友,可是,在那种地方,除了友谊,还有别的成分。我不喜欢她,只是寂寞,真的很寂寞,所以就利用她了。我是不是很坏。
我看着她,看不清她的脸,不明白她的表情,只是去体会她的感觉,都一样,我又何尝不是呢?
你不坏。我转过去,面对她,说。
呵呵,你在安慰我么?但是还是很高兴,我一直不敢对别人说,我怕她们怎么看我,我妈妈也不知道,我跟个女孩谈恋爱了。要是她知道了,会不会杀了我? 她调皮的说。
我没有回答,这样的事从来没想过也永远不想去想,我不排斥着未来,也许,只是因为我没有关于未来的把握。
一步步的来,我的人生就这样在面前慢慢的展开,走在今天的位置上,这样的过着,天要我生在这样的家生为一个女儿身,我认了,天要我喜欢上同样身为雌性的女孩,我也认了。也许,明天,天要我死,我也不能拒绝。
如果说,与其这一切是折磨,我宁愿相信阿妈的话,那是债,欠了前世的,所以留着在这世偿还。
我伸手,抱住她的头,拉进我们之间的距离,她的头发像是婴儿一样的卷曲,有点营养不良一样的黄,她的头很小,好脆弱。她是一个女生,柔弱的女孩,现在她在我的怀里,默默的拥抱着。
这个世界的人太多,他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生老病死,他们像是夜空上的恒星,看似接近,却相隔万里,遥遥的看着彼此的光芒。
可是,她走进了我的生命轨道,我们在冰冷的世间就这样相遇,在一个安静的夜里,在寂静的别人不知道的时刻,拥抱,亲近。
抱着你好舒服。她说。
我淡笑,笑声在黑暗的夜里很清晰。
夜晚,她们都回来了。喧闹打破了我们间的宁静,我们的世界崩溃了。我悲哀的想,她们在摧毁着我们的安全的城堡。她们是入侵者。
路灯被一盏盏打开,脚步声,打闹声,说话声在门外清晰,我们在蚊帐垂下的小小的世界里拥抱,
寝室门被打开的时候,我的心在刹那停住了。感觉就像是一个现行偷窃的小偷被众人抓住,她的罪行昭示在所有的眼睛前,无力辩驳。
开灯的时候,她们一起走了进来。
我的手无意识的抱紧怀里的薇薇,怕,好怕,薇薇,你懂不懂那种恐惧,我经历过,每一次都让我刻骨铭心。我的心里在对薇薇说,无助的求助。
安静点,她们睡着了。我听见她们在说,低着嗓子。
微微的张开眼,看见朦胧的纱外的来往的人,没有颜色没有表情,只是一团影子。
我想我们是安全的。
早上醒来的时候,薇薇还在我身边,躲在我的怀里,手臂被她的半个身子压着,麻木僵硬。
她迷迷糊糊的对我笑,说,早上好。
起床了。我说。动的时候不小心嘴唇擦过她的脸,我尴尬的不敢看她,她笑着说,傻瓜。
【故事】
我们很安静的在一起,就像我们只是两个女生,喜欢腻在一起,没有人会用那奇怪的眼色看我们,没有会去猜测我们牵起的手的含义。
我们是干净的,玻璃一样的透明,在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我们一起走着,并肩,在人流里像是两块紧紧挨着的鹅卵石,也许,只有彼此可以牵住彼此,不让湍急的流水冲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