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
鞠躬~
☆、第九章
夏末秋初,雨水多了起来,淅淅沥沥好似天庭的水盆漏了一般,没完没了的三天两头下雨,便是停了也没有太阳,厚厚的云层压的寂静的皇宫中更加沉重,地上的雨水还没干透,又接着下两天,弄的到处都是潮s-hi一片,魏铭启闷在书房里喘不上气,便带着喜公公在宫里随便走走,刚走到御药房远远就听见陆凌在那里发牢s_ao。
“怎么这么费劲?你们倒是动作快点呀!还签什么字啊,我侯府是什么吃人的地方吗?去了回不来还是怎样?”
魏铭启远远看着陆凌,虽然当上了阵前侯,上战场杀敌以一敌百,进宫也规规矩矩穿得很符合身份,但那一身地痞流氓习气还是改不掉,说话做事总是一副江湖气,不由的小声笑了出来,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
陆凌转头看到魏铭启,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随即答道:“回皇上的话,这几日一直下雨,子期身子不好,发热好几天了,我请一位太医去侯府看看”
“殿卿病了?”魏铭启问。
“唉”陆凌一张口即是一声叹息,随即说:“那些年他跪的太多,雪地里太寒,伤了身子,落下病根了,一下雨就发热”。陆凌抬头看了一眼马上又要落雨的厚云,仿佛思绪又回到了几年前,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眼神中透过一丝忧愁。
顺着陆凌的眼神,魏铭启也抬起头看着灰色的云层,稀薄的阳光藏在层层叠叠的云后面,他不由的想起,曾经也有一个人,一到连绵的y-in雨天就会发热不止,那年他也曾经冒雨连夜去送药,快马加鞭,不敢耽搁,除了是为了那时未到手的虎符和江山,也是为了看一眼那人宛如新月般的笑颜,不知哪里落下了一滴雨滴,落在魏铭启的脸颊,滑落到嘴边,用舌尖轻轻钩进嘴里,竟是涩的。
未央三年秋,魏铭启终于唤来了贺佑棋,打破了许久以来他与贺佑棋之间的那一层隔阂,魏铭启终于下定决心,以临天王世子的身份,接箫信进宫。
一时间街头巷尾,皇宫内院,连说书人的口中,也终于把当年那个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说完了。
接亲王的阵仗热热闹闹的充满了整个澤城,箫信同往日一样,还穿着他那件青色的纱衣,倚在他前半生都只能望到四方天空的窗前,虽然前几日已经有人快马加鞭来报,皇上要以亲王身份接他进宫,但当马车停在春风楼的时候,箫信还是觉得前生如梦一般,那个他期待了许久的,曾经一度以为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兑现了,却等来的不是“赎”而是“接”,那个从梨娘口中听到的八抬大轿也被一辆华丽的马车代替了。
站在春风楼前,曾经与之共处的姐妹老鸨通通跪在两边,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声世子,幺儿嘴角挂上一丝苦涩的笑,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那个在寒冬指着他说好看的少年,那个寒冷雨夜一路奔波送匆忙送药的少年,那个在春宵床帐内唤着我的幺儿的少年,已经永远的留在了春风楼里,他明白,踏出门的这一刻开始,世上再无幺儿和魏铭启,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和临天王世子箫信。
箫信进宫后暂时安排住在了天合馆,那是一座较安静的偏院,贺佑棋第一个去看了他,问及住的是否习惯,院里还缺什么,下人是否伶俐之后,箫信只是淡淡的笑着说:从春风楼的窗,变成了如今红砖金瓦的宫墙,我住的比从前好,地方比从前大,用的比从前尊贵,但我的天,从来只有四方大。
似火一般嫣红的枫叶漫过宫墙,箫信进宫之后还是一贯喜欢穿青色的衣服,一片落在肩头的枫叶来不及摘下,往日里如月皎洁的眼也变的黯淡,只映衬着如雪一般的皮肤更加苍白。
“我当初劝过你,让你赎了身早点走,你偏不听”贺佑棋淡淡的说。
箫信的嘴角微微上扬,抬头看了一眼灰色的天空,y-iny-in沉沉。
富丽堂皇的凤鸣宫里,姚皇后身着黄色华贵的服饰,头戴凤冠,鲜红的唇似可以滴下血来,如今也是正直青春好年华,却被锁在这寂寞深宫之中,每日靠摸着自己宫内的砖墙度日,为了姚家的兴衰,为了荣耀的门楣,她也算是用尽权术最终葬送了自己的青春,自从魏铭启登基以来,似乎就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位皇后,除了册封大典时见过一回之后,几乎也没有再见过魏铭启。
但今日皇宫中出现了这么大的动作,聪明过人的姚淑湘知道,今天晚上,魏铭启一定会来她这里。
叫人备上了一桌精致的好菜,姚淑湘衣着华丽的端坐在桌前,果然与她盘算的时辰差不多,听得外面人高声通传一声:“皇上驾到”,姚淑湘缓缓站起身来,从她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柔和的笑容,站至门口恭敬的迎接,这笑容同刚嫁进王府时一样,这恭敬的模样同身旁人四下讨论的一样,姚皇后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好皇后,心胸宽扩,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起来吧”魏铭启上前拉住姚淑湘冰凉的手,将她带至桌前缓缓坐下,再虚情假意的说上一句:“入秋了,记得填些衣服,别站在门口,夜里凉”
“是”贤良淑德的皇后低眉浅笑,露出一副娇羞的模样“谢皇上关心”
“都下去吧,朕与皇后说说话”魏铭启挥退了众人。
木质的小门轻轻合上,姚皇后依旧是那个温柔似水的娇艳美人,只是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便直戳主题。
“听说皇上接临天王世子进宫了?”
“嗯”魏铭启应了一声。
“皇上准备赐一座府邸,还是重新给世子盖一座新的?我看从前赫忠王的院子就极好,那院子现在还空着,也是符合他亲王身份的,若皇上愿意,我就着人收拾出来”
“不必了,就住在天合馆吧”魏铭启头也不抬,饮下一杯酒淡淡的说。
姚淑湘的脸上闪过一瞬杀意,随即又是那个温柔腼腆的姚皇后,微微一笑说道:“皇上,这怕是不妥”
魏铭启也不看他,一边自顾自的喝酒一边说道:“皇后你管的有点多了”
“是吗?”姚淑湘浅笑道:“那妾身既然身为皇后有些事情就还是要过问的,妾身听说临天王世子进宫之前曾藏身于澤城春风楼,妾身想知道,皇上这虎符,是怎么得来的?”
魏铭启手中的酒杯梆的一声重重的放于桌上,眼角尽是冷漠:“皇后,你喝多了”说罢起身离开。
木门打开的一瞬间,姚皇后一脸娇容,起身端正的行礼,恭敬的送走皇上。然而在木门合上的一瞬间,身侧的绸绢被死死的攥在手中,仿佛可以从中拧出血来,手背上的青筋凸显出来,脸上面无表情,眼底却尽是杀意。
魏铭启啊魏铭启,从嫁给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此生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但为了姚家的满门荣耀,如果我没有子嗣,那千辛万苦经营来的皇后位子又有什么用?
屋内的红烛若隐若现,晃的门外的侍女赶紧隔着门问上一句:“娘娘要换盏灯吗?”
“不必了”平平淡淡的说上一句“本宫准备歇着了”话音刚落,一阵微风吹息了躲躲闪闪的灯火,灰色朦胧的月光撒在冰冷狠厉的脸颊上,姚淑湘下定决心,将手中的绸绢狠狠撕裂,我必须要一个孩子。
定禅寺的和尚送来了几卷手抄的经书,魏铭启听贺佑棋无意中提过,箫信自从进了天合馆就开始抄经。宫中一墙之隔的外面对于他来说仿佛另外一个世界,有人巴结献媚送来的异国公主,屡立战功的功臣之女,安抚老臣纳入的名门闺秀,数不胜数的美人佳丽如雨后春笋一般生长在这宫墙之中,各个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然而皇上自从登基以来甚少入后宫,就连皇后宫中也几乎整日看不到皇上的身影,宫中的消息如飞鸽传书一般,前头什么样后头便当时当刻一言不差的描述出来,箫信身边伺候的老仆一言一语的学给他听,箫信头也不抬,手中的毛笔紧紧握着,一遍接一遍的抄着佛经,贺佑棋知道他依旧身子孱弱,虽然皇上已经派太医来诊过多次,但还是有一下雨就发热的毛病,私下里也劝过他多次要少写些字,箫信却总是有自己的借口,有时说是为了静心,有时说是为了保佑大良,只有在贺佑棋穷追不舍的劝诫下,箫信才会无奈的笑笑,将好看的眉眼弯成月牙般的形状,望着一院红似晚霞的枫叶淡淡的说,前路漫长,总要找点事做,好打发时光。
自箫信进宫已来,魏铭启还从未见过箫信,时隔多年,站在偏远安静的小院门口,一身龙袍的皇帝竟犹豫再三,迈不开步子,手里的经书越攥越紧,手心里生出一层汗,似要把那经书也浸透。心里有把弓箭随时可以将自己s_h_è 进小院,脚下却如同绑上了千金重铁,怎么也动不了。停留许久,连头顶的梁燕也飞了几个来回,才终于深吸一口气,还是迈开了步子,一踏进小院,便看见阳光斑驳树影下,一身青衣温润如玉一般的人正站在院子当间,抬头看着那四方的天发呆。
魏铭启自从把箫信接进宫的那天起便想象过无数次重逢时的场景,然而当那人转过脸来时,面前这人还似当年一般一尘不染,却脸色苍白无力,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既没有当年在春风楼里的欣喜,亦没有想象中的愤恨与惊讶。只一张苍白的脸在漫过朱墙如血的枫叶里衬托的更加平淡无颜色。
“定禅寺送来了几卷手抄的经书……”半晌才开口的魏铭启被自己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心跳如擂鼓一般,声音嘶哑,气息不稳,喉咙干涩似有火在烧。
三五步远的距离,那人却四平八稳,不慌不忙的行了一个礼,低下头淡淡说道:“谢皇上惦记”。
从前那眼总是一说话就弯成好看的月牙,如今这双漆黑的眼似深不见底的潭水,望不见尽头。
到底一切都还是变了。
是啊,如今江山更迭,国号已改,天下易主,前朝罪恶滔天的绿林好汉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阵前候,还有什么没有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