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树敌无数。
昔日先帝在时,太子曾因犯法被废而后立,始终对顾蔼怀恨在心。先帝临终特意降诏给顾蔼保命,又赐他封地精兵、封以帝师之位,执教宫中,就是为了避免太子即位后定然会出手报复。
可顾蔼变法的最后一项,就是裁撤封地、收编私兵。
新皇心机深沉,虽然清楚顾蔼变法对朝野有利,却并不打算放弃复仇。所以放任被裁撤的世家大族对顾蔼群起而攻之,同时分明示弱,显出一副登基日短根基不稳,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束手姿态。
要不了多久,新皇就会“碍于世族施压”将顾蔼当街凌迟,并释放传言激起民愤。等到韬光养晦时机恰当,再打着为帝师复仇的旗号,借民愤将世家大族一网打尽,完成顾蔼变法的最后一步。
自己要想办法……
陆灯握了握木牌,悄悄在脑海里敲系统:“我可以篡位吗?”
系统:“……”
在它忙于工作的时候,宿主好像被目标人物给偷偷教坏了。
主角是当代皇子,未来还要当皇上的,剧情线不能用经验点买的时候就不能做出太大的改动。系统犹豫半天,小心翼翼出声:“宿主,篡位的话会影响剧情线,我们可以把它放在最后一项考虑……”
陆灯点点头没再多说,将木牌随身收好。有字的一面贴身放着,心跳悄悄撞在那个铁画银钩的锋锐落款上。
不记得也……没事的。
*
顾蔼回到国子监时,天色已稍暗下来。
他原本不必来这个地方,只是自新朝领受了文华殿大学士,又要教授皇子们课业,才不得不日日来点一趟卯,以免授人以柄。后来发觉这里清净少人,是个处理公务的好地方,索x_ing将府中公务也尽数搬到了这一边。
变法变得是祖宗之法,要改动的地方太多,涉及的利益纠葛更是无数。相府的石板都被人踏出窝来,的确比不上皇子们都不来上课的国子监安宁。
只希望新皇下手能慢些,待他彻底将最后一部法典整理妥当,再出手要他的x_ing命。
在桌前坐下,案边已经又堆满了下面来询问变法举措的文卷书案。顾蔼提笔正准备从头批复,下面属官悄悄进门:“大人,逸王来受罚了。”
顾蔼循声抬头,眉峰不由微挑。
逸王是先皇的幼弟,行事向来无状,在京城里顽劣名声也大得很。只是做臣子的本不该干涉皇族家事,他又整日忙于公务,也仅仅是知道这样一个时常知法犯法叫人头痛的王爷,倒也并无更多印象。
只是——今日在街上,风吹帘起时,不经意望见了一眼。
分明就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模样,华贵衣物因落马有些狼狈,一缕头发也垂在颊边,虽然不耐烦地甩开仆从的搀扶检查,却也并未作出太嚣张的举动来。
他派人去送了木牌子,原本还以为会被陆澄如拦车闹上一通,却只见他怔怔站在街边,目光追了一阵,就安安静静收回。
日理万机,脑子里时时刻刻装的都是要忙碌的事,那时所见却依然稍稍一想,就能轻易的在脑海里浮现起来。
……他站在那里,会有人带他回家吗?
不合时宜的念头蓦地占据脑海,顾蔼蹙蹙眉,试图将那道目光驱离出去——执法从来都是应当严格摒弃个人私情的,当街纵马踢翻摊位,原本就该受罚……
……有人替他上药吗?
顾蔼蹙紧眉峰,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稍沉声道:“太医给逸王看过了没有?伤得重不重,有何处置?”
“大人,太医那边看过了。说是逸王伤得不轻,外伤磕碰不论,肩上伤了骨头、腰上伤了筋脉,只怕要静养月余方能康复”
知道顾蔼不容瞒哄的脾气,属官如实开口,稍一犹豫又道:“只是逸王……看着并不像是伤得这么重,行走也如常……”
不会不重的。
顾蔼搁下笔,目光落在隔着一层的帘子上——他依然在想着那时看到的那一双眼睛。
安安静静的,追不上也就收回来了,因为知道不会有人上来真的心疼关切,所以也就用不着表现出疼。
……
这样的念头实在不合时宜,多半是自己这些日子睡得太少,叫心神也有些不清醒了。
“先不必急着施杖刑。你去查查,看看伤是不是真的,若是真伤了,就先只禁闭十日、罚银千两,杖刑暂且记下,日后再说。”
顾蔼缓声开口,又觉这样毕竟是有损法度,蹙蹙眉沉吟半晌,才又补充了一句。
“只是法不可废,罚依然要领。请逸王回去——将《礼记》第一卷 抄写十五遍,我择日会去检查。”
第137章 这个权臣我罩了
自来领罪的逸王在听说了新的处罚后,感动得几乎当场就掉了眼泪。
属官在面前恪尽职守的拦着, 屋子里的人显然已不打算再出来。陆灯在门口站了一阵, 终于还是打消了问问能不能把抄书改回杖刑的念头, 尽职尽责地跋扈着一挥袖子,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嚣张的少年王爷气势汹汹,步子迈得又大又快, 走得衣袍生风。倘若不仔细看,只怕当真看不出左腿是带了微跛的。
将视线自那道背影上收回, 顾蔼在屋里哑然一哂, 随手撂了帘子。
派属官出去说话,自己却在帘后遛着缝偷着。若是传出去, 这权臣酷吏的名声大抵也不必要了。
文书已经堆到地上, 要忙的事情早堆成了山。顾蔼收敛心神,绕回桌前坐下,让自己的念头尽数落在公务上, 提笔一份份批改下去。
*
陆灯出了国子监,就被府上侍从小心翼翼请上了马车。
身上的伤再怎么都不会轻,左肩伤了骨头,腰上又狠狠抻了一下, 大小擦伤无数, 手肘双膝就没落下好地方。
毕竟是当街坠马,如果不是那时候反应得快, 要么那小娃娃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要么他摔得腰断腿折, 现在今伤成这样,已经叫太医院的老太医们连呼侥幸了。
系统心疼得乱码,抄起数据流就要去和主角的系统打架。陆灯耐心安抚了好一通,看着哭了满屏幕的句号,还是用上了向来不愿多碰的止痛剂。
他其实并不怕疼。
疼痛的确不算好受,却毕竟能让人感觉到自己真正活着。眼下的身体尚且不能立即调整回自己的数据,虽说所处的环境相对安全,在对身体的控制彻底熟悉之前,他也依然本能地感到不安。
更不要说用上了止痛剂,还会干扰屏蔽原本就不甚自主的行动感应。
到现在都还没能见到对方一面,陆灯低下头慢慢抚着那块木牌,想起刚被改了的惩罚,忍不住又生出些头痛,极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做题,系统多少还能帮得上些忙——可抄书这件事,却是只有自己亲自来才能行的。
陆灯心存侥幸,在脑海里敲系统:“我的人设……是特别任x_ing不写作业那种吗?”
系统:。。°°(≧□≦)°°。。
陆灯:……
这大概是不能不写的意思。
想来也是,当初先皇在世时几乎给了顾蔼一人之下的最高特权,连太子犯法都照罚不误。如今新皇继位不过两年,顾蔼的职权尚未动摇,依然是整个朝堂的中流砥柱,别的不说,言出令随还是轻易就能做得到的。
人人畏惧忌惮这位铁面权臣,陆澄如也不例外。他只是x_ing情乖戾跋扈,并不是目空一切主动找死的脾气,能拿抄书换挨打,放在人设里大概还是极值得庆幸欢喜的事。
总归也是禁足十日,在家中又无事可做,恰好近来没怎么轮到古代世界出任务,毛笔字很久没有练过,就当是在家里练字了。
陆灯勉强安慰着自己,摸了摸木牌上的字迹,又将那块木牌贴身放好。
这些牌子是按着顾蔼亲手写的法典,找了全城的木匠照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刻上去,红漆蜡封,用来明令典刑的。
现在还只是试行,听说等以后法令定准了,就要拿铁牌子刻,哪怕王公贵族拿到这套牌子,也只能老老实实低头。
听着就厉害。
陆灯出着神,唇角禁不住往起翘了翘,悄悄挑起车帘向外看着。
生怕颠着伤得不轻的小王爷,马车走得慢慢悠悠。帘外是一成不变的大红宫墙,晃得人眼睛发花。
现在的陆澄如尚未及冠,还不能出宫开府,所谓的逸王府在宫里的偏僻一角,是个谁都碍不着的地方。
陆澄如向来嫌那里冷清不愿回去,日日同宫外那些纨绔厮混。可到了晚上,却依然慑于顾蔼定下的及冠前皇族不可外宿的规矩,不得不认命的去那冷清的王府里住着。
天色渐晚,马车晃晃悠悠地踏过了大半个宫城。
过了热闹喧哗的紫宸殿,过了肃穆巍峨的延义阁,马车在偌大的御花园外打了个转,不急不缓出了临华门,终于在后苑冷冷清清的一处院落外停下。
陆灯被扶着下了车,抬头看着自己目前所住的王府。
虽然位置偏僻,先皇却没在待遇上苛待这个幼弟。王府一样是一水儿的雕梁画栋,总归后苑空旷,地方也大得吓人,院子空空荡荡挂着风灯,零星几处屋子被点亮了灯,剩下的都灭着,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伺候个尚未及冠的小王爷,又没家没室的,按新法规定,不准用五十以上的仆从——五十个人伺候一个自然绰绰有余得过分,可五十个人要把偌大个宫院填满,实在差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