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了一块肉闻了闻,确实,红烧肉浓浓的香味把本就若有似无的酒意遮了大半,害他一时贪嘴,差点一口吞了下去。
“怎么?花公子不吃酒?”苗翠花恍然大悟,“是翠花大意了,以为入了点酒会滋味更加,哪知……。”
花解元连忙摆手:“不,不,是我不好,姑娘一番心意都被在下枉费了,姑娘莫要责怪才是。”看来这肉是吃不成了,倒是镜华,自己刚才说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似乎感觉到了花解元的注视,镜华一改平常不去看他,自顾自地吃着其他的,唯独不碰那一碗肉。
一顿饭下来,这桌上显得格外冷清。每个人都低头吃着饭,却是各怀心思。
饭后,镜华倚在门边上,双手抱胸,望着外面瓜田里模样古怪的稻草人出神,四四方方略显拙劣的草帽斜扣在它头上,十字的骨架上裹着一段布条迎风飘飘,在一片墨绿墨绿的土地里算得上是一抹亮色。
背后传来两声轻咳,花解元清清嗓子,与同坐在桌前的人展开了正面“谈判”。
“苗姑娘,”他尝试性开口,“不知您是看重了在下哪点呢?”他一没财,二没势,原本信心满满的科举也落了第,可经王婶子一说完媒,人家姑娘家的就追到了家里,莫不是她听错了什么吧,他还是不要误了姑娘家的终身大事比较好。
苗翠花握着巾帕的手紧了紧,满眼真诚地看他:“自然是公子你的人啊,翠花不求富贵荣华,不贪名利地位,只愿得一心人,待我如珍宝。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翠花自然省的,若是看走了眼,也不怨由他人。”说着,将手附上他的,轻轻缓缓的摩挲着。
话说到这地步,也尽是有些委屈了人家姑娘家。可是,花解元咬咬牙,换做旁人,遇得此等美差,必是喜极而泣,与之交付一生一世,但他是花解元,他做不到。
慢慢地抽出那只僵掉的手,如果之前还抱有一丝对未来的幻想,那么现在就是该清醒的时候了。他眼中似乎还看得见那人对他的嘲笑,低低的,浅浅的,几乎没有弧度,连喷在耳边的气都是冷的,不知是惊惧还是渗人得让他打颤。
是的,他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和一个女子在一起,那时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却还是不失尖锐的话语,如同刀锋划过他的身体,刺穿他的灵魂:“你以为,你还能让她们碰你吗?”那一连串放肆狂傲的笑如同诅咒,束缚住他,怕是再难逃脱。
“公子?”苗翠花唤他,从刚才抽出手开始,他就什么话不说,冰冷地沉默着,那种不可侵犯的压抑气势,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似乎一切会脱离她的掌控。
花解元掩过一抹异色,“对不起”,三个字来的又急又快,却是格外坚定,“不幸地告诉你,翠华姑娘,你看走眼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更不会是好相公,姑娘还是另觅良人吧,不要误了你的终身。”
苗翠花惊了,眼前这个雷厉风行的人是花解元?连拒绝都突然变得丝毫不拖泥带水,让她有些不能接受,他应该是只小白兔才对,什么都不用想,乖乖的跟她成婚,然后被她……可这一切似乎都不按轨迹去了,这怎么行呢?
“花公子,不,相公”,苗翠花声泪俱下,“你不要这样子,你明明不是狠心的人,怎么可以抛下翠花?”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的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样子,那时候翠花就心动了,此生非君不嫁,所以婶子一说,我就偷跑过来了。你现在不要我,回去以后所有人都知道翠花是没人要的人,翠花不活了,啊——”说着就扑过来。
花解元倾身,避了开去。苗翠花没扑到人,却撒不住势头,栽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花解元有些不忍,却故作冷漠,“姑娘别说这等子伤心话,命是父母给的,岂容你这样儿戏,再说我也不值得姑娘如此。”
苗翠花掩面哭泣,巾帕下却流露出一抹狠厉之色。
“翠花,知错了,翠花以后定会自重,不给公子添麻烦了。”说着,擦去眼泪,作势起身。“唉哟!”她突然出声,然后可怜兮兮地看他,“公子,我的脚扭了。”
花解元轻叹,只得过去扶她。
“我来。”镜华先他一步,轻巧地搭上她的手腕,一把就把她扶起来。他故意忽略苗翠花眼底的懊恼,笑道:“我表哥他就是这性子,姑娘不要介意才好。”是了,一直在一旁默默注视的他怎么会忽略她的小动作,这一搭不要紧,刚好起了蛇打三寸的作用,镜华心里暗爽,这下苗翠花纵是吃了暗亏也不能说。
他总归是看不得那呆鹅笨头笨脑的样子,出手救了他,不过,他拒绝得这么快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头一次的斩钉截铁更是让他另眼相看,要知道,在这些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眼里,苗翠花还真是挑了副好皮囊呢。镜华默默思忖,今天,他欠他两次了呢,这下花呆子可有得还了,呵呵。
“苗姑娘,实在是抱歉,要不我这就驾牛车把你送回去,你家那边不用担心,我自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绝不会坏了姑娘清誉的。”花解元依旧固执得像头牛。
听了这话,苗翠花脸色笑着笑着就扭曲了,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像是割开一道口子,原本那抹温柔如同面具被撕裂开来,加上她此刻一脸疯狂,显得无比狰狞。
“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吗?花、解、元——”那声音低了下来,却不是女声,里面夹杂的阴沉的调子仿佛来自地狱,幽幽地回荡。
11.人面翠花
如果此时,花解元还没有所察觉,那他就真是傻子了。眼前这位,绝不是翠花,或者说,不是个人。
那从嘴角处裂开的口子越张越大,翻卷着丝丝拉拉的皮肉,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看得花解元几欲作呕。
明明刚过正午一个时辰,外面的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伴随着几道闪电,本就不亮堂的屋里被骤现的光照得惨白。镜华暗暗拧紧了眉,果然是提早就布好的结界,看来,这妖物是有所顾忌。
借着光,花解元清楚地看见,那细细长长的指甲,一点点在那较好的皮囊上划开,像揭开一张纸一样,缓缓地撕下开了自己的脸,那扭曲状的扁平人皮被缓缓剥离,露出下面带着疯狂、邪恶与不屑的脸。
花解元微微后退一步,有一瞬间的震惊,不单是因为那妖物的举动,而是,面皮下面居然是个男人?!
他推拒了半天,喊了他半天相公的居然是个男人,不对,公妖?!!!花解元瞬间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血管突突直跳,几欲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