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熙听了,无所谓似的说:“行啊,你挑,费用平分。”
钟满指着他:“我挑?这个活儿太累了,你挑,我出钱。”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办公室门口。闻熙先进去把试卷锁好了,拿了钥匙和手机出来,才回钟满的话:“随便送吧,化妆品什么的。路上不是经过商场吗?”
“这礼物也真够大众化的,一点都不走心。”钟满评价道,转而又调笑闻熙,“唉,你觉不觉得,你喜欢一个人和不喜欢一个人的差别,真是太明显了。”
闻熙说:“哦,有吗?”
“当然有!”钟满掰起了手指头,“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处处细心,随时能拿捏人家的心情、喜好,对人家好又总找理由掩盖私心。还有,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你欲擒故纵使得特别好,我曾经差一点就被你……”
“钟满。”闻熙打断他,侧脸看过去,神情有些严肃,“我喜不喜欢一个人,最大的差别,就是不喜欢以后绝不再提曾经。”
钟满被他噎住,讪讪地“嗯”了一声,顺着他:“好好好,不提曾经,不提曾经。”
两人又讨论了一下给白苏蕾的礼物,在学校门口上了钟满的车。
他们都没有发现,有一双眼睛远望着他们的身影,目光中蹦出了火星子来。但随着他们的车远去,过了红绿灯,最后只剩下一个小点,那双眼睛中的火和其他情绪,都化成了浓稠黏连的纠结和压抑。
夏正宇依靠自己的联想补充再创造,给闻熙和钟满的关系编织了无数故事。
他想起,周日的傍晚,闻熙先是接了个痛苦的电话,然后晚上钟满就出来了,还说他不开心,要带他去吃吃宵夜、喝酒。今天,钟满又说什么“为了挽回你”,殷勤地早早上门来接人,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大致联系一下,钟满还真很有可能是电话里那个人。可他竟然能在上一秒让闻熙痛苦,下一秒就哄得闻熙歪着脑袋对他笑。
这种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只是其中一个猜想,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但夏正宇左思右想,觉得这个最靠谱。于是,“钟满是闻熙前任”这个判断,稳稳地扎在了他脑子里。
这个判断,既让他感到嫉妒难过,又有些自欺欺人的开心——如果闻熙的前任是钟满,钟满是男的,那么,自己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他揣着这种酸爽的心情,慢吞吞地走回家。
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他推开家门,意外地发现家里居然没有开灯,而且很安静。他立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慌忙拔下钥匙,没换鞋直接跑进了客厅。
“n_ain_ai!”
没有人应声。
不好的预感一下子变成了实体似的东西,压在他砰砰乱跳的心上。他转身跑进厨房,果然看到n_ain_ai躺在地上,灶上的锅还没盖盖子,电饭锅显示的数字早已经是“0”。
“n_ain_ai,n_ain_ai!”他把n_ain_ai扶起来,拇指在食指关节上蹭了两下,然后去掐n_ain_ai的人中。
没有起效果。
他做了个深呼吸,摸了摸n_ain_ai的脉搏,确定跳动是正常的。然后掏出手机翻通讯录,翻了两轮,才找到小叔叔夏俊的号码。这个号码,他是打心底里不想拨的,但现在也只有求助于他。
铃声响了五六下,那边接起来:“哎,是小宇啊!怎么记得给叔叔来电话了?”
“n_ain_ai晕倒了,得送医院,你能……你能来一下吗?”夏正宇问得有些虚,想到夏正宇过来就会跨进他们家门,不由得一阵恶心。
夏俊听了他的话,似乎并不着急,也不惊讶,说:“不用担心,老人家常常这样的,你拨打120急救电话,很快就会有医院的人上门来接的。你现在呢,把n_ain_ai抱到通风的地方,让她平躺,呼吸顺畅一点……”
“你不打算来吗?”夏正宇打断他,口气很重。
“我?”夏俊顿了顿,说,“我在国外呢,怎么过得去?你听我的,别慌,你n_ain_ai不会有事的!我妈身体怎样,我还不清楚吗?你现在赶紧打医院电……”
夏正宇狠狠摁掉了这个通话,他心里又惊又怒。
惊怒,都是源于这个夏俊,他知道这是个狼心狗肺的主,但没想到他能这么睁眼说瞎话,拒绝来帮一下晕倒的亲妈。
可眼下情绪无用。他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拨打了急救电话。接着,他一一检查了n_ain_ai的脉搏、呼吸、颈动、眼白、口舌,才把人抱起来,平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做完这些,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慌张了。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了亡故父母的脸,还有他们工作的样子。
医生的工作太忙了,两个医生组成一个家庭,势必对孩子多有忽视。他自打懂事起,就没怎么和父母相处,渐渐对父母有怨气,不愿意看到他们,更不愿意了解他们的工作。但此刻,让他安心下来的,却是他们工作的模样。
他静静地等着救护车,一刻钟后,门被敲响了。
“病人在哪里?”门外医生抬着担架,急切地问。
夏正宇平静地说:“在沙发上,不用着急,基本检查我做过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更多的我判断不了,还得麻烦你们医生检查诊断。”
医生进门去了,他依稀听到其中一个医生说“这孩子可真沉得住气”,他只站在门口,对天空的某一角叹了口气。
第十章 _桃李芬芳_
医院,一直是夏正宇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小时候,他觉得医院夺走了父母的注意力,是他倍受冷落的罪魁祸首。后来,父母又死于医疗工作,他对医院这个场所的抗拒感,就更挥之不去了。
但父母工作过的市一医院,仍然是他熟悉的地方。时隔两年多,他再踏进这家医院,过去深埋在心里的那种反感和抗拒又立即扑面而来,他有点生理x_ing恶心。
今天给n_ain_ai做检查的,是父母生前最好的同事方医生。他检查做得仔细,然后开了两瓶点滴,又亲自过来给n_ain_ai吊上。
夏正宇忍着不适感,在一旁默数着两瓶点滴要吊多久。
“你n_ain_ai没什么太大问题,就是年轻的时候在生育上吃过亏,落了点病根,身体虚弱,不能太累着。平时不能让老人家c.ao心太多,也不能累着。”方医生给把药水调好,然后回头看看夏正宇,轻叹一声,“让你n_ain_ai休息吧,你跟我出来一下。”
夏正宇默然跟着他出去。
方医生看了一眼他挑蓝的头发,格外语重心长:“有些话,本来轮不到方叔叔来说,但你父母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他们人去了,家里能好好的,孩子能好好的。听说,你这两年在学校里有点松懈学习啊?”
夏正宇舔舔唇尖,没有辩解。方医生的孩子跟他同年,同校,他们小时候关系还不错,高中以来就有点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已经疏远了。
方医生一定是从自家孩子嘴里知道他的情况,替他亡故的父母担心上了。
这种关心是真诚的,他有点感动,但不好意思表现,嗫嚅了一会儿,只得回答:“已经慢慢改了,希望能补上去。”
“是吗?”方医生有些惊喜,夏正宇笃定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你父母是n_ain_ai的骄傲,她对你也是有期待的。你可千万,别让老人家太失望啊!”说到后面,方医生笑了,拍拍他的肩膀,“你也这么大了,会想会选择了,照顾好自己和n_ain_ai吧。”
夏正宇点点头:“我明白,方叔叔。”
方医生又交待了几句照顾n_ain_ai的注意事项,就看表下班了。
这时离药水吊完还早得很,夏正宇放学回家还没来得及吃任何东西。n_ain_ai晕倒得突然,肯定也没有吃什么。趁着吊药水的时间,他出去打包了两份粥回来。
电梯停在三楼,门开了。他一抬头,就看到门外的闻熙和钟满,还有一个长发红裙的女孩子。
见到他,闻熙和钟满都吃了一惊。钟满率先跟他打招呼,被他漠然地忽略了。闻熙则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眉问:“怎么了?是家里谁生病了吗?”
“我n_ain_ai。”夏正宇随口回答,走出电梯。
他面无表情,仿佛对钟满和那个女孩儿都视若无睹,其实已经悄然观察了他们三人。
他分明看到那红裙子的女孩儿望着夏正宇的眼神不对。有情,又有怨,可嘴角却勾着真心欢喜的笑。这女孩儿喜欢闻熙。他确定。
烦人。他无法控制地觉得闷闷不乐,连闻熙的面子也不给,冷着脸CaoCao说了句“老师再见”,就转身走了。
闻熙想了想,回首对钟满道:“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来找你们。”
“哎,小熙……”钟满喊他,喊不住。
闻熙朝夏正宇追了上去,他大步跨过来,带起周围的空气。夏正宇闻到他的气息,心跳顿时漏拍,闷闷不乐顿时散得干干净净。偷偷看一眼闻熙,脸上就有些绷不住,泛起喜色。
“闻老师,你跟过来干嘛?”
“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闻熙淡淡地回答。
夏正宇听了,小幅度扭头看他,只见他那张好看过分的脸上,还是平常那种不冷不热的表情,就有点想笑。闻熙是个面冷心热的,他早就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