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觉得自己的背被看不见的火焰烧出了一个大洞,无形的视线缠绕在自己身上却不知道为什么。温柔拉拉她的手,聪明看向她,温柔小声的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很多人在看我们?”说话间,过大的帽子罩住了她的眼睛,她伸手把帽子顶上去,大眼滴溜溜的转着看四周有谁光明正大的在看他们。
“我们这样有什么不对么?”温柔问聪明。聪明摇头。晚上出发前,温柔还特地拿出之前备好的男装和帽子,还故意把自己的眉毛涂黑,反复看了几遍都像个男子,走路时候故意大摇大摆,不若女子的扭捏体态。
“算了,大约是他们看我们两人都儒雅俊秀,觉得好奇。”温柔自傲的说。聪明淡笑。
人潮拥挤,温柔将手牢牢牵住不肯放开,就怕一放开,两人就会走散在这陌生的京城,离别一次带来的不安使温柔更容易紧张。
京城里的达官显贵的轿子过处,有士兵在前面开道,走在路中间的人被挤到一边,挤成一团,聪明和温柔走到摊位间,缩着身子挤在一起,避开别人。
等那群人大摇大摆的骑着马过去,路才恢复通畅,各自走各自的路。
温柔看上了一根银簪,恍若两瓣莲花并和在一起,上面是吉祥青云图案点缀着,银子的分量足,拿在手里沉甸甸,而细看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温柔拿起簪子到聪明面前,问道:“上面写什么?”
聪明仔细辨析着上面的字,念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什么意思?”
“大意是生生世世都不分离,一辈子都要牵着手走下去。”聪明只是照着意思解释,而温柔却听在耳朵中记在心中,说:“说这话的人嘴巴真甜。听着心底就觉得舒服。你说我们能像这样么?”温柔看着聪明说的,聪明听到后心里咯噔一声,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觉得不对,嗯嗯啊啊的吱唔了半天,才开口说:“也许能吧。”
温柔白了她一眼,举着那簪子在聪明的头上比划着,拿聪明打闹取笑。
小贩看旁边那位公子身上难以掩饰的脂粉气,谈笑风生,许是哪家小姐偷跑出来看热闹。不解人世的小姐最好骗,几句话就能哄得她们掏出钱来,没准能大赚一笔,小贩笑弯了眉毛,献媚的称赞道:“这簪子配上小姐这花容月貌……”
温柔瞪圆了眼睛,说:“什么小姐,你眼前明明是两公子,你这是灯不够亮还是老眼昏花,难辨雌雄么?还不如早早收了摊位回家。”
小贩没有料到看似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家闺秀说起话来却带刀带枪,锋利的很,眼神移到旁边那位白衣公子身上,盼他能明理些。
聪明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苦笑相对。
温柔指尖抚着那银簪,上面的字刻的俊秀,虽然不能读懂,但是聪明说的那些都牢牢的记在脑子里。
她说啊,生生世世都不能分离,一辈子都要牵着手走下去。漫长的十年都走过了过来,一辈子也许就是几个这样的十年而已。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烟雨朦胧,轻舟泛在湖边上,无风而自己前行,如同离弦的箭,平行滑过水面,雨水落于湖面上溅起万千水花,此时突然被一阵风刮开,阵阵涟漪荡漾。舟上坐了三个人,皆是女子,身上衣饰不同而气质各异,最前的女子白衣胜雪,长发只是简单的用几根簪子盘在脑后,其余的都披在肩上,长及脚踝的头发被风撩起,迎风拂动。雨珠从四面八方袭向她,却在她面前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分向两边而去。
身后的一人也是如她相似的衣服,手中撑着一把伞,为她挡雨,她只是谦卑顺服的表情自始至终挂在脸上,而掩着气场,像一道影子在她后头不惊扰到她。
最后面是撑着竹竿的侍女,运力与细长的竹竿上,让舟平缓而极速的前进。
舟的目标是不远处的小岛,湖很小,种了一圈柳树,养了一池白莲花就已经容不下其他的东西,小岛更小,中间有竹子搭建的小屋子,外头种了些花草,不过方寸间。
舟还未靠到小岛的岸边,坐船头的女子就站起身,迎风而立,风吹拂着她的白衣的衣摆和黑发的边缘,潇潇然不若尘世俗人。
脚尖点过船头踏着平静的湖面,像一只白色的鸟,掠过湖面,稳稳的落在湖心岛上。
舟转换了方向,从原路返回,而女子往那间占据了小岛大半面积的竹屋走去。
竹屋搭建的极为简陋,几根竹子做了柱子,再拿些毛竹削开来做了墙,头上用竹子做瓦面,雨水击打在上头,清脆的声音如同珍珠散落在玉盘上,敲击出来的都是天籁之音。一进这屋子就被这样的乐声包围,心也跟着宁静起来,屋子里的装饰一切从简,大部分都是直接铺在地上,算是席地而坐,自在不受拘泥。
走进门就看到竹门敞着,客厅无人,前些日子带过来的鲜果点心都吃光了,看来她在这里还是客随主便,没有挑剔饮食。窗边放着一张美人榻,上头放着的枕头和薄被乱糟糟的摆着,像是刚刚睡过午觉,又起身离开,未做整理。
往外头走去,地板延伸至岛外,在湖上搭建了一个平台,是个夏日乘凉的好地方,出门就看到一双绣花鞋乱七八糟的被丢在那里,鞋子的主人无心,脱的时候随便踢开。
女子跨过那双鞋,白色拖地的裙摆和青丝拖曳随性,幸亏这地面不染尘埃,否则那白衣黑发没准就染上人间的污秽。
前头就是那鞋子的主人,一身翡翠青的裙衫,坐在湖边,裙摆撩起,一截小腿露在外头,而脚在水中浸着。口中唱着江南小调,不找边际的哼着云啊妹啊情啊爱啊的曲子。来人就站在她的身后也不回头打一声招呼,自顾自的戏水。
脚丫子在水中浸泡着,清澈见底的水中不时有红色青色的鲤鱼浮出水面,以为那洁白如玉的脚丫是食物,啃过了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又扭身潜下去、粉白的脚趾头在水中扭动着,并且以此为乐。
身后的人站了很久,站到连坐着的人都没有耐心了,回过头去,精致的脸蛋仰头看她,眼神中闪着明亮的火。怒气使得她的脸分外鲜明,生机勃勃。
“什么时候放我走?”小酒不知道第几次问,即使知道每一次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还是要问,不问就说明自己已经忘记逃离这个任务而甘于被囚禁。
女子分毫未动,眼睑低垂,俯视着眼前坐在湖边戏水的人。
小酒抬起湿漉漉的脚,脚踝上绑着一根极细的链子,不仔细看就只是一道银光闪过,以为是一时的错觉。
小酒的骨架纤细,脚踝美丽细致,那绑在她脚上的细链子反而像是脚链,装点着她的脚踝。
女子弯下腰,优雅的坐到地板上,头发和白衣在她周围荡起层层凝固的波浪,她清澈的瞳子中倒映着小酒的脸蛋,而小酒扭头看着屋檐滴下的雨帘,雨因为远处的青山绿水衬的苍翠,滴下的每一滴水不是透明的,而是翡翠一样的绿。一滴水从竹子的边缘缓缓滑下,到了小酒的头顶,受不住重量而低落。
女子一挥袖,那滴水被无形的气震开,射向外面。
“你不就是怪我吸了你的内力么?我再让你吸回去好了,这样我们就公平了。来啊”小酒坐直身,扯着衣襟把脖子伸过去,伸到女子面前,要她吸了自己身上原属于她的内力。
女子盯着她洁白修长的一截颈子瞧,眼神在上头流连,小酒发觉自己的便宜被占的精光,忙拉近了衣襟,不肯泄露半点春色给她看。小酒想玉倾城自个长了那副好皮相,长谁身上都该高兴半天,照着镜子看自己那张脸都不够,哪里还看得见别人的相貌,可偏偏她似乎不把自己当回事,反而就盯着自己不放,难免怪异。
小酒再度去偷看玉倾城那张脸,越不能相信这是人间女子所有,美的如她的名字一般,倾城倾国。美,不该是庸脂俗粉,颜料堆砌,而是自然天成,遗世独立。以云为神,以花为魂,眉宇间不食人间烟火而纤尘未染。
如果说人的身体是浊气凝滞而成,那她就没有身,是烟聚合成的形象,只有洁白无暇的魂。
小酒又一次看着她的脸发呆,浑然不觉自己的失态。
雨滴答滴答的落在水面上,莲花半开,暗香浮动,这里的良辰好景胜过一幅画,而画中的人在纸卷上怀着淡淡的心事。
玉倾城来了就会待上一天再走,小酒就当她是不会说话的一幅画,挂在一边,无声无息。小酒被关到这里以后就发觉日子可以过的这样简单,早上被林子里的鸟叫醒,就跑到外头去看日出,开莲花开放,会有小木盆带着生活必需品随着水流飘到这个湖心岛上,最新鲜的水果和做的清淡可口的菜肴,夜晚就在湖边乘凉片刻,到了深夜回去睡觉,除却在这个地方蚊子多了点,人少了点,无聊了点,其实也不错。
可是偏偏小酒却最讨厌蚊子和最不甘寂寞,也最恨无聊。
换了清心寡欲的人住到这里,也许就能得道成仙,有朝一日一团祥云升上去,人就飘到天上了。而换了小酒这个俗心不减的俗人,一天就足够让她想外面的花花世界想到要死要活,牵挂的心肝都要碎了。
被点了穴带到这里以后,就封了气穴,还用链条锁着,囚在这个岛上,无人可以靠近,连送东西进来都靠小木盆,除非是长了翅膀的鸟和会游泳的鱼才能离开,可是偏偏那脚链锁着,想飞恨自己没长一对翅膀,想渡过去又怕到了一般就淹死了。
所以小酒就只能这样待着不能离开,看星星看月亮,从人生哲学想到诗词歌赋,——【==多有意境的话啊!】。日子过的都不知道怎么去计算,月圆月缺只是弹指一挥间。
小酒的性子没有被磨平,反而更渴望外面的自由。
她有许多放不下的东西,乞丐窝,那群乞丐,还有外头傻乎乎的莫聪明。她就担心,这一关就不知道到何年何月是尽头,也许等到她出去的那天,外头已经变了天,恍如隔世。聪明没准成了亲,不知道是娶妻了还是嫁人,那时候还记不记得自己。
“唉……”小酒叹气,到了这里以后就特别喜欢叹气。一天一叹,思来想去想不开的时候更是用一声长叹结束那惆怅。
坐在美人榻上的玉倾城听到她的叹息,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