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沈展翼的这段情缘,原本也说不上门当户对,但他私心里喜欢他喜欢了十几年,便是只有一天在一起的机会他都是想要极力争取的,如今他不但在沈展翼的身边,还给他生了小孩,这几乎就是他想过的最美好的日子了。
原本他也没奢望沈展翼对他的感情能始终如一,就算男人真就只是一时新鲜也没关系,反正他是打算赖着沈展翼到不能再赖着的时候,多一天也是他赚了。
可如今听着沈展翼糊里糊涂说的这些话,竟是对他死心塌地,真心诚意。
这般痴迷的程度,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可一想到沈展翼如今却被自己连累到几乎家破人亡,心就跟放在火上炙烤着一样,难受得恨不得挖出来撕碎了才好。
他低了低头,将脸贴在沈展翼滚烫的额头上,手不停的抚摸着男人满是青茬的下巴,心里把能求的神仙、佛祖都念叨了一遍又一遍,期望着有谁能开眼,救一救他的沈展翼。
直等到夜深了,那两个收了他银子的狱卒也没来,金万两几乎都已经绝望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意外的探视者,工部右郎中令王敏阳。
当初亏空建堤坝款项一是上,王敏阳给沈展翼的证据帮了沈家不小的忙,事后沈相也多番提携,如今王敏阳已经做到了三品郎中令,算得上是升官发财、一展抱负了。
眼下朝中各人都因为沈家被圈禁、沈展翼被入狱而忙着撇清关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牵连进去,敢冒着风险为他们求一句情的人都没有,更别说是还愿意到这y-in冷腌臜的大牢里来探视了。
王敏阳一直没来,却不是并不是因为也和其他人一样想要撇清关系。
当初若不是沈展翼拉了他一把,他已经在这一次的茂亲王谋逆案里抄家灭族了,这份恩情他无论如何也好好的记在心里的。只是他虽然任的是三品大官,可因为向来办事规矩不和其他人苟合,在朝中的人脉便少得可怜,直到最近搭上一个狱吏,想尽了办法,趁着夜深了才能偷偷来看一眼。
他原想沈家虽然风雨飘摇,但到底沈相如今还仍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沈展翼在狱中至多就是困苦一些,没想到竟是这样凄惨。
金万两与他两人一照面都是一愣。
王敏阳是没想到他们境况这般惨。
而金万两则是摸不准这人来看他们的目的。
两人静了片刻,王敏阳小声对金万两道:“金少爷还记得在下吗?”
金万两看看他,点了点头。
王敏阳舒了一口气:“在下不能多呆,金少爷有没有什么事在下能帮忙?”
“……你真能帮忙?”
王敏阳点点头。
金万两想了一下,觉得冒险一次也比坐以待毙好,连忙轻手轻脚将沈展翼放下了,背过身从怀里掏了一张百两的银票,想了想,有换了一张千两的,这才转身走到王敏阳跟前,借着握栏杆的时机塞给王敏阳。
王敏阳当即明白,连忙按住金万两的手急道:“少爷不必这样,你只管说,王某一定尽力,沈公子救在下一族,这恩情王某一辈子也还不完!”
金万两哪敢相信会有人帮忙不图利益的,见王敏阳推脱以为他嫌少,伸手又掏出几张银票,急得话也说的颠三倒四:“我知道这些少,不过,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等出去……不对,你只要帮我弄些救命的药进来,我就告诉你怎么联系我家仆,他那里还有,一定不会亏待了大人……”
挣了一会儿,王敏阳怕耽误时间,便不在推脱,简单问了沈展翼的情况,又问了外面还有什么人能为他们奔走的。
金万两一方面不敢说真话,一方面也的确是说不清楚这时候还能有谁愿意为沈家奔走,于是也只是说了沈展翼的伤势,其他的就没有多说了。
王敏阳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听金万两说沈展翼高烧一整日后,便匆匆出去了,片刻回来,手上就拿了半壶的酒来。
这是值夜的狱吏喝剩的,先拿来给沈展翼消炎、退热应应急。
随后他便离开了,直到半夜十分,才又回来,手上已经提着一个食盒。
他使了银子安排好狱吏,借口说是送点好吃好喝,将药藏在了食盒底下。狱吏掀开盖子看了一眼,不过是一盘牛r_ou_,一碗热汤,外加几份小点心,一摆手就叫他拿进去了。
金万两得了药,就手忙脚乱的往沈展翼伤口弄。
他也没见过大夫治伤,只凭着从说书的那里听来的只字片语,给沈展翼用酒消毒伤口,又包上药粉,而后又借着用水给他降温。
那瓦盆里的水本来已经被来回用得温了,但晚间牢里气温低,水倒是又冰了起来,勉强也算能解眼下之急。
等忙活完了,金万两才想起食盒里的汤,一闻,立刻高兴起来。
☆、第 26 章
那只是碗普通的参汤,但对于现在的沈展翼来说,却是吊着命的好东西。
有了这些救命的东西,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沈展翼的热度已经没有那么高了,人也清醒了一些,撑着酸疼的身体做起来时,正看见金万两拿着替换的s-hi布正打着瞌睡,双手因为一夜都在冷水里浸洗冻得通红。
沈展翼挪了挪伤腿,虽然仍旧钻心的通,但感觉已经不像原来那样肿胀,看那样子应是金万两想办法处理过了。
他前一天烧得糊里糊涂,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沉的,也没什么印象,不知道金万两哪里想的办法弄的药,也不知他有没有因为自己生病受什么委屈了没有。
但只是看着金万两困乏的样子,他也猜到昨天金万两一定是为自己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心下自是难受愧疚。
等他轻轻挪动着靠在墙上后,更放轻柔了动作,小心翼翼将金万两搂在怀里,让他枕在自己肩膀上,一只手覆在他手上,给他暖着。
抬头正好看见大牢顶上一块扇巴掌大的通风口外的天,澄清碧蓝,窗口一层薄薄的雪。
沈展翼慢慢贴着金万两冻得冰凉的额头,看着那一方天,虽然境况凄凉,却仍是渐渐在心里生出了患难的暖意,竟是觉得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这情谊艰苦,比起原先他曾设想过的,给金万两一个奢华的生活的愿望天差地别,但更真实,踏实,也更让他爱到了骨血里,再也割舍不下一丝一毫。
王敏阳半夜从大牢里探视归来后,就急匆匆去了琅明义的府上。
谁都知道琅明义与沈展翼感情深厚。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也没有人敢卖琅将军一个薄面,谁都知道沈展翼此次能逃出沈府靠的都是琅将军,于是都是深怕一个不小心再着了他的道,当了垫背的。
琅明义只有苦笑摇头的份,却没办法保证任何的事。
王敏阳当然也明白其中道理,但终究还是觉得就算要听天命,也要先尽心尽力才好。
琅明义思来想去,除了弘昭,再没有别人能说得上话了。
弘昭一听沈展翼居然受了伤、生了病,立时就坐不住凳子了。
萧栈明白弘昭的心思,这件事上仔细交待过要瞒着他,是以宫里人人心中都知道沈展翼如今境况堪忧,却唯独弘昭只道他们不过是被捉回来又关在了相府。
等他莽莽撞撞跑到萧栈寝宫去求情的时候,偏被太监拦着说是皇帝不在殿内。
他并不知道沈相病倒的事,只以为是萧栈知道他要求情不愿见面,更是焦急,说话声音不免就大了一些,言语往来之间被萧栈听去了不少。
萧栈本来确是不想管其他的事,但看了看病中昏沉着的沈良辰,终究是坐正了身子,让人将床帐落下了,而后才让弘昭进来。
暖阁里药香弥漫,炭火生也旺,弘昭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萧栈的脸色,额头上因为紧张布满了细汗。
萧栈沉着脸色听完他的求情,没有任何表示,只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
弘昭在众皇子里最得萧栈喜欢,可要细说其中原因,恐怕除了萧栈自己,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就连沈相也都以为是他宠爱弘昭生母的关系。
但事实却是,萧栈斟酌立储的时候,沈相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候,萧栈上位已经有几年,但后宫中的嫔妃仍旧只有从王府中带过去的几个,子嗣也没有增添,于是纳妃充盈后宫、立储以安民心两件事就成了当务之急。
萧栈心中还没有最好的人选。众皇子各有长处但也各有不足,萧栈与沈相闲聊时便提了一提,说起几个皇子的秉x_ing为人,沈相独对弘昭赞许有加,认为他仁厚、中和,若将来能接大统,必定会是个仁君。
萧栈当时对于这样的结论不以为然。
然而之后暗中观察时,也发现弘昭的确是几个儿子里最敦厚的。
作为一个国君主,掌控着的天下人的福祉,当时英明果断的人才能能胜任。但昕国打江山的皇帝都手段毒辣,眼下到了守江山的时候,却的确应该用施以仁政来稳定民心、休养生息了,弘昭虽然不够果决,但若为他培养一批担得重任的朝臣来弥补也无不可。
那之后,萧栈渐渐对弘昭关注起来,还册封了其母为后,且专宠多时,甚至在她死后都没有再立后。
所有人都只以为萧栈对弘昭的喜爱,是源于对其母的宠爱,却并不知道,萧栈心中在认定了沈相的那一句评价之后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弘昭立为太子之后,他的母妃就必须死。
女人对于萧栈来说,一直都只是个工具,从前用来改变地位,现在用来传宗接代。
既然储君人选已经定下来了,那有没有皇后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他向来不会受后宫之事牵制,在他屠杀了那么多寻事的妃子、宫人之后,后宫的人早就噤若寒蝉,他乐得清静。
过了不知多久,弘昭还跪在地上以头点地,不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