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急急如律,去!”画着奇怪花纹的明黄符纸,顺着少年的手指,直直朝前面正在向他靠近的那个由无数骷髅组成的巨型骷髅头的额头飞去,“啪”的粘在上面,骷髅被钉在原地。
少年身穿一身青衣袍子,从背后的竹编书箧里取出一把桃木短剑,绕着钉在原地的巨型骷髅头画了祈阵,阵在最后一笔落下后发出莹莹的蓝绿色光芒,少年从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一张符纸,撒向空中,桃木短剑脱手后直直刺破黄符,插在骷髅头身上,从桃木剑□的缝隙开始,骷髅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祈阵里化为粉尘。
少年双手合十,嘴唇微动,默念了句咒,“啪啪”拍了两下手掌,瞬间满眼的粉尘在漆黑的小巷里,燃烧起蓝绿的火焰,缓缓飞向远处墨黑的天际。
穿着宝蓝色锦袍的书生猫在小巷的转角处,一手捏着扇子另一只手抵着墙上的青砖,睁圆了猫一般的眼睛,惊奇地盯着这魅惑又神秘的一幕。
“这位小哥,你为什么要在急急如律令之前背一段《千字文》?”书生说完话缩回墙后,只露出半张好奇的小脸。
“前面的咒语忘记了。”少年默默拾起丢在一边的书箧,把桃木剑丢了进去,又从书箧里抽了两张符纸认真叠好塞在胸口。
“……”忘记的好理直气壮。
“咕噜——咕噜——”两声肚子叫在静谧的小巷里响了起来,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把书箧倒过来,连带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掉落出来的是两枚铜板,其中一枚滚到书生的脚边,书生弯腰捡起那枚铜板。
“额,既然你救了小生,那理应小生请你吃顿便饭。”书生站起来把铜板丢还给少年,取下腰间的扇子,一副风流倜傥的潇洒样。
少年思索了一下,“师傅说驱完怨灵就收钱,不折东西,不折饭。”说完对着书生,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掌心向上。
书生在身上上下摸索了一番,顿了顿,潇洒的一展扇子,将颊边两屡垂下来的发丝扇得四下翻飞,笑意吟吟的说:“你随我回家取吧。”
少年点了点头,把刚刚倒出来的东西一一收回到书箧里,然后拖着书箧跟在书生后面,走在七拐八弯的江南小巷里,来到一处后门的墙边……少年看书生开始爬墙。
少年等书生爬进去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在空中摇了两下,符纸忽的从底下开始燃烧起来,少年合十双手,“啪啪”轻拍了两下手,就跃到了面前的围墙上,又轻轻跃下,轻巧的停落在蹭得满身灰的书生面前。
“你有符纸干嘛不给我用?”书生竖着眉毛,早知道他就不那么辛苦的爬进来了,还蹭了一身泥,有损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对你没用。”少年眼都没抬,整理了下身上并不凌乱的衣物。
“……也别歧视我等凡人啊。”
“就是没用。”
“……”书生收了扇子,伤心的往厨房走去。
半夜,厨房。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一个一脸怀疑,一个面无表情,盯着竹笼里的包子。
让我们把时间往前面拉一点,不要太多,拉到厨房里的木柴刚巧用完的时候。
“没柴了,火快灭了。”书生从灶后面伸出头,对灶前面盯着面前的包子眼睛一眨都不眨的少年说。
“哦。”少年从怀里掏出张符纸,食指和中指夹着,口中默念着咒语,灶里忽的燃起了大火……蓝绿色的……火焰。
“难道……难道这个火就是《北国风物志》中所记载的燃冰?火焰呈现蓝绿色且无色无味无毒!”书生一脸崇拜的盯着面前的幽幽火焰。
“我借了阿鼻道地狱的鬼火。”少年答。
“……你确定能熟吗?”书生无奈道。
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一幕。
“……为什么,锅底没了?”书生问道。
“鬼火可以焚烬世间一切。”少年答道。
“……”
书生只能饥肠辘辘的带着同样饥肠辘辘的少年到客房里,然后再偷偷摸摸溜回自己的房间。
七月的天气,日头出来的早,幽静的庭院里,几只豢养熟了的小雀,站在树林的小杈间伶伶俐俐的叫着,整理着自己花花碌碌的绒毛,舒服的一抖擞,抖落昨晚落下的露水后,又是一只漂亮的小鸟儿了。
从小服侍到大的大丫鬟领着一众小丫鬟,穿过小半个庭院,端着洗漱的用具,来到房间外厅,默默站着。大丫鬟朝内室张望了几眼,再看看外面的日头,终于掀开珠帘,走到内室,看到身上只穿着单衣的书生正睡得香,于是弯下腰在书生耳边轻叫了几声,书生迷迷糊糊的应了声,突然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瞬间,安静的内室变得吵闹了起来,书生的洗漱,穿衣,梳头,无不在大丫鬟喋喋不休的告诫下,小丫鬟的惊叫声中一一重来。
等一切都弄好了,书生匆匆用了早饭,抓了放在书桌上的扇子就跑出门了,经过书生父亲的书房时,书生战战兢兢的贴着墙壁,准备轻声请过安后就去找昨晚的少年。
“弛儿,进来。”张老爷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张弛只能慢慢蹭了进去。
“父亲,儿子来请晨安了。”张弛低着头,眼角瞄到张老爷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拿起桌上刚写完的纸掠了掠。
“弛儿,昨晚去哪里了,西边厢房里怎么多了个客人?”张老爷,取过一边的信封,将折好的信塞了进去。
“父亲,我……昨晚……那个少年救了我,父亲,我想跟他学道,我总不能一辈子不踏出万剑山庄……我……”张弛嗫嚅着,声音越来越小,“父亲!”
张老爷似乎被那声父亲惊醒了,举着毛笔写信封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抬头匆匆扫了一眼张弛,他最小的儿子,他和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有些不忍看到张弛希冀的眼眸。
张老爷在内心叹息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工作,直到全部写完,印泥都按好了,才抬起头来,他的眉头微微动了动,“过了你母亲的忌日就去吧。下去吧。”
张弛捏紧了手中的扇子,慢慢转身,抬脚跨过书房的门槛的时候,恍然听到父亲苍老的声音,“弛儿……”
张弛回过头,只看到幽幽的书房那边,父亲背坐在一排搂着繁复花纹的窗前,他的表情在窗里透进的白亮的光里竟是看不清的,只觉一个干瘦的老头,坐在那里,无尽的悲伤与苍凉里。
“父亲,我去了。”张弛站在门槛后,重重拜了三拜。
“啊啊啊啊——”“哦哦哦哦——”少年站在一片修的精致异常的竹丛前,字正腔圆的念着。等他说到自己觉得差不多了,又背上自己的书箧,原路返回昨晚住的厢房。
他站在厢房前,不确定的朝里面张望了几眼,又向后退了几步,眯着眼仔细确定那个跪在一个巨型香案前,穿着一身道士服的人是昨晚他救的书生。
巨型香案上,燃着一对红烛,香炉里插着一根香。香案旁边放着的一叠黄纸,鬼画符似的画着奇怪的花纹,用一把桃木剑压着。整个香案最显眼的地方,是香案的正中间供着一个玉皇大帝的铜像。
听到少年的脚步声,张弛从香案前的蒲团上站了起来,朝少年重重俯下身,“师父在上,请受徒儿张弛一拜!”
“我不能收你做徒弟。”少年面无表情道。
“师兄在上,请受师弟一拜。”张弛再拜。
“我师门里只能收一个弟子。”少年依旧面无表情。
张弛作揖的幅度愈加的深,“你为何不能收我做徒弟?”
“师父说,到我这一代,必须收个女弟子。”少年依旧面无表情。
“哐当——”张弛衣袖里纹着繁复花纹的短剑掉到了地上。两人盯着这把短剑俱是无视。
“小哥昨晚说能够收钱驱鬼,那么,我雇你带着我去驱鬼如何?”张弛满眼希冀的望着少年。
“你走不出这万剑山庄。”
“小哥说笑,昨晚我们不就在庄外的揽贺楼下见的面。呵呵……呵……”张弛从衣袖里掏出折扇,边扇边笑道。
“我不知道你昨晚是怎么出去的,但是你今天绝对走不出去。”少年背着书箧,绕过张弛,内厅的圆桌上放着他的早饭。少年背着书箧,坐下吃了起来。
张弛见少年坐了下来,遂也坐了下来,“小哥,不如你放下书箧,我们边吃边谈?”
“你谈,我吃。”
“如此也好,小哥,既然你能看出我走不出这万剑山庄,那想必你有让我走出这山庄的法子,望小哥赐教。”张弛看到少年呼哧呼哧的吃着稀饭,晶亮的汗水从两鬓边淌下来,拿着扇子卖力的给少年扇了起来。
“你得罪过一个很强大的存在,是那个存在给你下的咒。”少年继续吃。
“咒?……不曾有过啊……我儿时体弱,几乎不出门的。”张弛狐疑的回忆起来,手里的扇子顿了顿,又继续卖力的扇了起来,“如若小哥告诉我破解之法,那小生必有重谢。”
少年端着白瓷碗的手顿了顿,“方法很简单,只要借你庄上的镇庄之宝,毁了你身上的咒即可。”
“镇庄之宝,沘源剑,可是那剑我家素来放在后山的藏渊山中,世代镇守着我万剑山庄,万剑山庄取名万剑,就是沘源剑统世间万剑,世人却不能在万剑中分辨出沘源一剑。”张弛摩挲着下巴,一脸思索。
少年的眼睛微眯了眯,放下手中的碗筷,“这世间唯有沘源一剑可破你身上的咒。”
“好,我和你去藏渊山取剑。”
“我们今晚上山。”
“今晚?为何如此着急?”张弛惊讶道。
“今晚便是鬼节,鬼界大开,阴气大盛,是我功法最盛之时,或可窥破天机,在万剑中找出沘源剑。”
少年思索了一会儿道:“也好。”
晚上,山道。
少年依旧一身青袍,张弛换了一身墨袍,腰间依旧别着那把乌木的折扇,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道上,少年在前,张弛在后。一张燃着的符纸忽左忽右的在他们前面照明领路,山道旁参天的大树把月光阻隔在外,漆黑的林间,忽近忽远的虫鸣声,间或可以看到一两只萤火虫飞过,使林间更显切切错错的参错之感。
夜里山间的天气略嫌冷凉,出了汗的衣物在山里露水的作用下,冷冷的贴在身上,黏腻又不舒服,张弛用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水,加紧脚下的步伐跟着前面的少年。
“我们到山顶了,前面没路了。”少年停了下来,对后面的张弛说,“山中无剑。”
“剑怎么可能放在这里。”他牵着少年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前面是一个悬崖,从上面望下去一片无尽黑暗的深渊,“在下面。”
“下面?”少年没明白过来就被张弛拉着纵身跳下,原先照明的那张符纸左右晃动了两下,也跟着他们飞身而下。
“砰——”两人摔在一片虚无之中,说是虚无,是因为四周白雾缭绕,根本分不清方向,就像是须臾幻境般,两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少年拎起被甩到一边的书箧,拍了拍书箧上的尘埃,然后又弯腰捡起脚边那张跟着他们飞下来的符纸,符纸只燃了一半,他以剑指指着那符,口中默念起咒语,符纸却没有再燃起来,少年皱了皱眉头,再指,符纸依旧没有反应。
“这里是藏渊,所有符咒在这里都没有用。”张弛揉着摔痛了的肩膀道。
少年将那半张符纸收进怀里,“现在怎么走?”
“不知道,我少时在庄里的藏书楼看书,看到藏渊这一卷的时候只看了一半,第二天藏书楼就发生大火,藏渊一卷后半卷全部焚毁了。”
少年和张弛只能摸索着往前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忽听到有水声,朝水声的来源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雾气渐渐散去,前面忽然出现一片大湖,湖很大,望不到尽头,湖中有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石桥伸向远处,湖上弥漫着轻纱一般的一层白雾,湖中星罗棋布着无数的石墩子,每个石墩子上都插着一把剑,每把剑都寒气森森。
“万剑山庄,万中选一,一次只能挑一把剑。”张弛站在桥边望着满湖的剑说道。
两人走上桥,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哪一把,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很远,远到来时的岸都看不见了。
“这里每把剑都差不多,我怎么能知道沘源是哪把……”张弛烦恼的盯着湖面上一把把剑,幽幽说道。
说完,眼前忽然出现一把剑,剑身隐隐发着蓝光,在一群剑中特别显眼,就像在暗示它的特别一样。
张弛指着那把剑,“难道……是那把?”
“可能,是吧。”少年也不确定。
“那我们带它走。”说着,朝那把剑伸出了手,那把剑晃动了两下,突然剑身上开始出现裂缝,蓝光也黯淡了下去,剑的碎片掉落到湖中。
少年和张弛相视无言,只能继续抬步往前,眼前出现了一片露台,露台中间的剑架上放着一把剑,剑身中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那花纹一直延伸到剑柄上,长久望着那花纹,那花纹就仿佛放大到了虚空中,压在心头上,沉甸甸的。
少年上前,手指正要碰上那把剑便被剑弹开了,张弛看到少年不停地甩着手的样子,手指微缩了缩,觉得还是不要去碰那把剑了。忽然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了过去,等张弛反应过来,手掌间已经感受到剑柄冰冷的触觉。
张弛细细观察着手中的剑,将剑反身过去,看到剑柄的边沿处,沘源两个细小的字,“沘源剑。”
“走,回山庄,这里我不能施法为你去咒。”少年以为张弛是万剑山庄的人,所以沘源剑不排斥他。
“好。”张弛小心翼翼的举着手中的剑,跟在少年身后。
当两人沿着原路返回,走上下山的山道时,藏渊的若水湖中,刚刚碎成碎片掉落进水的蓝剑——苍锊,冲出若水,猛地插回原先的石墩,剑身晃荡着,发出“嗡——”的声音。
“你们这群小剑,刚刚明明说好了一起亮,将那人指引向剑主的,你们居然反悔!”苍锊的声音带着怒气。
“苍锊小儿,你怎不懂,剑主拉不下脸,定要那人在万剑中选中自己,当那人第一次错过剑主时你就该明白,剑主不高兴了,还要在他剑拼命收敛光芒时显露本身,竖子不可教也,不可教……”苍老的声音渐渐消弭在剑主离开后漆黑的藏渊中,若水湖上重又浓雾弥漫,掩盖住一把把世间难寻的奇兵。
天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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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下)
王屋山,栈云道
“族长,人界到了。”凤族左使站在山峰下面,对站在峰顶上眺望底下云海浅峰的族长道。
凤族族长沧岺迎着风站着,风拂过他的鬓角,将他的长发吹起,他回过头,群山在他脚下,在云海间若隐似无。
他想起来,人间有句话,人生最美不过初相识。
凤族里高楼吊脚,屋舍楼宇都建造的异常精致,今日好像是凤族的一个很重要的节日,楼上的吊脚处都挂着瑰丽的花灯。街上男男女女尽皆是人,三三俩俩结着伴,穿着宽袍大袖,腰间别着精美的银饰或是玉器,走起路来广袖飘飘,玲玲铛铛,好像脚下生了风一般摇曳生姿,美不胜收。
“师父。”冷杰背着书箧,对凤族的一切都好奇的不得了,对着他师父万家宝左左右右问个不停。
“又怎么了?”万家宝盯着手中的罗盘,对着满眼新奇的冷杰一阵无奈。
“那里,有个美人摆摊子,我去那里等师父。”说着冷杰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了。
“好好跟着我,走丢了你就留在凤族,一辈子也找不到回人间的路……”万家宝在百忙之中瞥了一眼身旁,旁边哪里还有冷杰的身影。
突然手里的罗盘飞速转动了起来,万家宝骂了句娘,快步继续往前走,决定赶在夜市结束前赶回来带走冷杰,他这徒儿什么都好,就是看到美人就走不动路。算了,待在那里也好,省的到时候添乱。
万家宝浑身贴满了隐身符,三步两回头,时不时从衣襟前面掏出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紧张而留下的汗流。
真奇怪,凤宫里一个人都没有看到,难道都到街上去过节了?万家宝顺利来到一处宫宇前,罗盘晃动的愈发剧烈,万家宝瞅了瞅四周,闪身溜了进去。
这个宫殿很空旷,四周结着轻纱,夜风里面飘飘荡荡的,好不萧索的样子,宫殿正中央有一个白玉的台子,与地上墨黑流光的琉璃砖形成一种微妙的对比。
万家宝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石子,以天女散花的姿势撒了出去,顿时,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声不绝于耳。有一阵风吹过,宫殿中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殿中的轻纱飞舞,万家宝小心翼翼的走上前。
刚要拿起凤翎的手又缩了回来,弯腰从地上捻了一粒石子,弹向白玉台上的凤翎,凤翎被弹了起来滑出原来的位置,静等了一会儿,周围还是静悄悄的,万家宝缓缓伸出手,迅速拿起凤翎扭头就跑。
跑到宫凤外,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了,这才将身上的隐身符撕了下来,一并那根凤翎放回前胸,整理一下头发和身上的衣服,扭头拐进一旁的小巷子里。
万家宝在第三次站在面前这家酒楼时确定,他迷路了。
“燃凤凰火了。”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顿时,原先在两旁酒楼茶寮里的人群都涌了出来,街上变得拥挤非常。
那边花灯下,好像是冷杰站在那里,万家宝一松眉毛,还算他这徒儿拎得清,知道在这等他,万家宝顺着人群挤过去,抓着冷杰的手,向一旁的小巷子挤去。
才刚刚挤到人群边缘,就听身后有人喊:“贼人别跑,快停下!”
万家宝攥紧了手中“冷杰”的手,愈发努力的向前挤,“你倒是也跑啊,凤翎到手了,刚刚我还奇怪怎么没人来追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后面可能的声音被嘈杂的人群声掩盖住了,万家宝没听到,却也不甚在意。
“前面的让开,让开!”万家宝被挤得一身狼狈,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回过头,“冷杰……”
眼前倒是站了一个人,与冷杰今天穿得一样,一身青色长袍,衣服下摆上以金线绣着什么花纹,夜色深沉,加之两旁的街灯不明,万家宝看得不甚清楚。那人懒怠的站在小巷口,却是个诗人也难有的清俊飘逸的骨相,宛如一丛冷竹,清清寂寂的立在那里,虽不是冷杰会喜欢的那种长相精致的桃花美人,但确实是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这位兄台,我认错人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万家宝看了眼后面追他的人,扭头就要跑,忽然觉得手被抓住了。
“那些人追的是我。”男子开口道。
“那我们就更应该分开来跑了,听着,自己造的孽要自己还。兄台保重,我就此别过了。”
男子的手紧紧抓着万家宝的手,“你似乎更有经验。”
万家宝踟蹰了须臾,握紧沧岺的手跑了起来,他决定先跑一段,等他找到路,带上冷杰,然后踢了眼前之人再远走高飞。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快……放开凤主……有人劫……走凤……主了!”
“你名字还挺好听的,叫凤竹啊,就是太女气了,不过名字授之于父母,还是不要改了。”万家宝边跑边说道。
“……嗯。”沧岺的声音消散在飞速奔跑过的风里。
两人跑了一段距离,更贴切的是,万家宝拉着沧岺跑了一段距离,似乎甩掉了后面的追兵。
“兄台,跑路要是照你这个跑法,被抓到是早晚的事。说说,你犯了什么事儿?”万家宝和沧岺在人群里,万家宝边和沧岺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一边不停看向四周,在摊子前面寻找冷杰的身影。
“一言难尽。”
“哎,谁不是有点一言难尽是事儿呢。”万家宝看到前面有个小摊前人特别多,想挤过去,“前面好像人很多,我去看看。”
手又被沧岺拉住,“万一我们走散了,这样保险些。”
“走散了才好……”万家宝嘟囔了句,继续往人群中挤。
“什么?”
万家宝回过头,对上一双清冷的眼,自觉不敌,踮起脚尖在人群中张望了下说道:“前面好像在敲冰盏。”
由于人太多,沧岺抓着万家宝的手被人群挤散了,沧岺渐渐被人群挤到外围,沧岺在人群里到处搜索万家宝的身影,可是入目尽是人群,哪里还有万家宝的影子。
他站在街角,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他可以感应到,凤翎就在这人群里,万家宝的怀里,甚至,只要他可以感应到凤翎的移动位置,可是,那……又如何?凤翎和他一样,活得太久,被仰望了太久,已经不知道他们存在的价值是什么了。
万家宝偷了凤翎又如何?凤翎根本不可能从凤族出去。他该回去了,他还有整个凤族要守护,凤族……凤族……
可笑,让一个对凤族最冷漠的人守护凤族……
“让让!快让让我!”万家宝举着两块黄晶晶的糕点,从人群中挤出来,“我徒弟那小子不在那里,本以为他会在那里,他最爱吃糊子膏。”
沧岺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万家宝,万家宝感到有些不自在,有些被看透了灵魂的惶惑。
他刚刚明明都可以走脱身的,可是看到那人茫然的站在街角,那颓然迷惘的样子像极他刚刚见到冷杰时的模样,一点点小的孩子居然脸上一丝儿表情也都没有。万家宝狠狠叹了口气,抽了两张油纸将冷杰最爱吃的糊子膏包了进去,放进贴身的胸前,又拿了两块举在手里挤出人群。
“你也尝尝,我徒儿最爱吃,有些甜腻。”万家宝将手里的糊子膏递给沧岺。
“你给你徒弟也买了?”
“自然,但凡我经过过什么吃食的店,他一嗅我的衣衫都能知道。”万家宝拍了拍前胸,那里鼓出了一块。
“你们师徒感情极好。”
“我师门里有规矩,一生只能收一个徒弟,徒儿从小跟着我感情自然好些。”
“你们走散了吗?”
“是啊,他不知又被哪个美人勾走了。”
两人越走越空旷,人群愈发稀疏,似是走到庆典的外围,两人沿着穿过城而过的奚河走了一段。
“我们也就此别过吧,我要去找我徒弟了。”万家宝语气轻松道。
沧岺忽的停住了脚步,“你身上有凤翎的气息。”
万家宝的瞳孔一缩,“你在说笑么?我身上怎么会有凤族至宝凤翎的气息,呵呵……呵呵……”
万家宝突然感觉胸前一阵异常的高热,几乎将他烫伤般的灼热,他跳起来迅速将前襟拉开,前襟里的两块油纸包着的糊子膏掉了出来,掉在地上从外面的油纸包里洒了出来,凤翎凌在空中飘向沧岺,缓缓停落在沧岺摊开的手心。
“凤翎在此。”沧岺保持着凤翎飘落在他手里的动作。
“你是谁?”万家宝警戒起来。
沧岺抬眸,定定望住万家宝,“我是凤翎之主。”
“凤族族长,这是误会,莫大的误会,我只是想来凤族借凤翎,人界有一孽湜魔,唯有凤族的凤翎能驱散它造成的后果,万请凤族族长原谅,为拯救人界黎民百姓小人才出此下策,要是族长十分看重凤翎,那小人也能明白一二,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万家宝边说边往后退。
“既然你想要,我自然会给。”
“如此?还是罢了,我慢慢清除那妖魔的造成的后果也是无碍的,族长留步,小人先走一步!”
“我说过,既然你想要,我就会给。”沧岺的声音带了强烈的气势,万家宝觉得双脚开始不听话的停了下来。
沧岺走到万家宝面前,他手中的凤翎在他的几个曲折下,绕成了一个圈,变成一个手镯似的东西,沧岺抬起万家宝的手,轻轻将凤翎套了进去,凤翎一缩,大小正好贴合万家宝手腕粗细。
“从此,你便只可对我一人好。”
“……”万家宝沉默的咽了口口水,脚下有些虚软。他尝试着将手上的凤翎取下,可是凤翎就像生在他的手上一般。
万家宝有些恐惧的看着沧岺慢慢向他走近。
冷杰蹲在小摊前面久矣,摊上摆的尽是些字画,摊主也不为卖钱,而是与字画摊前来赏画的人交换。
“你的字画很好看。”冷杰搭话道。
“你懂?”那人从书中抬首。
“不懂,但我师父肯定懂,他最爱在枕头底下偷藏字画了,还不给我看,其实我都看过了,画倒是画得极细致,可惜字迹潦草,我看不出写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