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睡着呢。”
就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语气平静和缓,丝毫不像是刚打过架的人。
“你方才……”
“方才?呵,白凩,说你无情,你也是真的无情,可你偏偏有时候又心软地不行。我是真的打不过你,也是真的看不透你。说你虚伪,你又不像虚情假意。说你残忍,可在你手里,没有真正灰飞烟灭过一只妖。我不是不明理之人,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我恨啊!我,我唯一的亲人消散在眼前,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叠香目光涣散,说着她的悔恨。
妖变成了人许多年后,就会懂得人情,然后……
懂情的人,有情的人,最窝囊了……
第94章 犯戒20
起死回生彼岸花,神秘难求天相传堂鸟,百合之心,清心静气。
你方才……用的是百合心。
呵呵,无关紧要,没什么大不了。
可百合没了根,怎么活下去?
活?从跟你对上那一刻,从我被他们找到那一刻,我就没想过活。我已经,苟延残喘了几百年,孤独了几百年,不想再受着了。与其等那些人反悔了掏去我的东西,还不如在这里用在和你的打斗上,试探一下,你这执法长老,是不是真的如人所传的那般,刀硬心软。
他们?他们是谁?
他们?我不能告诉你,就让我再最后报复你一下,当做是我最后的任x_ing吧。白凩,妖界,早就不太平了,你一个人粉饰的条约,早就管不住那些人了。人很复杂,妖也不遑多让……
“你和那只百合,很早就认识?”守心看着眼前的背影,还是问出了口。
月华顿住脚步,扭头深深地盯着守心看。
守心不知道那算是什么眼神,他只觉得,两人的距离很远很远,远到他一步迈不过去,十步跨越不了。胸口是闷闷的疼痛,又像是长满了青苔,厚厚一层,压抑住所有毛孔,喘不过气来。
什么时候,他们隔的那么远了?
“我不想说,”月华扭过头去,接着走,“麻烦。”
这一世,他过得,并不怎么好。
不同于以往,他见过了太多生老病死,烟雾消散,一本书读上了好几遍,一个地方去了好几次,一把玉笛把玩了好多年,一只猫逗了好几遍,一件事情重复了画了好多圆。
已经没有那么脆弱了,或许说,他总觉得,这才是他的人生,枯燥,无聊,冗长,重复,没有尽头,无限循环。
唯一算得上会牵挂的,也就只有一只猫了。
守心捏捏手,才反应过来,佛珠已经被眼前人弄断了。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毛头小子,自以为想清楚了跑了出来,却发现眼前的人并不如自己心中想的那样靠过来,而是不着痕迹地疏远,仿佛陌路之人。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有些现实不是你不想要,他就不会发生的,成长,是要经过惨痛的教训和苦涩泪水,还有所有人不愿面对的,分离。
“我就知道你会来,白凩,哦不,我们的六尾令狐,妖族地位最高者,白长老。”
哪有什么香樟树,百合海。不过是精心布置的局。
男人眼睛细长,瞳色是金色,冷冷的竖瞳让人头皮发麻,唇色也是淡淡的黑色,说话时,尖锐的虎牙分外明显,是妖族妖王之一,蛇族玄青。
“哟,这还有个,得道高僧?”玄青越过月华看见守心,挑挑眉,身后的Cao丛窸窸窣窣,他往后一瞥,“啧?”
声音瞬时消失,玄青看向月华,“真是不好意思,让长老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饿得很了,看见人类,就馋的不行。见谅~”
“远墨呢?”月华抓紧手中的玉笛,直直盯着玄青。
“远墨?嘶,哦—,你说的是那只猫吧?”玄青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这不是没看出来吗?一不小心就失了手。”
玄青丢出一团黑色的东西,在地上滑出去很远,闯入月华的眼帘。
月华耸起肩,缩起脖子,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地上那一团东西。毛色不亮了,杂乱着,不好看了。爪子想必也不软了,肚皮是凉的,四肢是僵的。
已经,硬了。
“别呀,长老位高权重,一只宠物罢了,何必伤了和气?我蛇族也很好养的,要不,我赔您一个?一模一样的?”玄青笑着眯起眼,看着握拳的月华心中很是愉悦。
Cao丛里探出千千万万个头颅来,尖尖锐锐,细细的脖子,棱角分明的蛇头。豺狼虎豹,蛇蝎兽禽。仿佛一瞬间,妖界就要推翻王位上的人,爆发革命,追求自由了。
而月华,就是他们眼中的昏君,那和平协定,就是丧权辱国的耻辱和束缚。
人类征战,一个君王一声令下,赔上的是千千万的百姓,妖族动手,死的最多的,是低阶小妖。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道理。
玄青抬起手,“我听说,这执法长老的标志便是手中黑刀长笛,斩邪佞,召流魂,如今,黑刀在手,长笛如何不要呢?白长老的条约实在是令妖界不满,长老也当了千年的长老,估计也该腻歪了,不如就换个人当一当,您也是时候退下了。上!”
月华蹲下抚上了那团黑色的东西,和想象的差不多,冰冷的,僵硬的。
心里是什么感觉?心里,没什么感觉……,是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除了最开始的一惊一悸,他连心跳都没有乱过,就真像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月华告诉自己,他不该这样的,他和远墨生活了几百年,那是多长的岁月啊,可是现在,他的心里一片空白,节奏就像睡着了一样平稳轻缓。
唯一有一点遗憾的是,有点后悔,他从来没有告诉远墨,开始的时候,他是想要把黑刀的微缩形态做成猫铃铛的,一只猫,怎么能没有属于自己的猫铃铛呢?那多丢脸?
还有,
你干净的皮毛,干净璀璨的眼睛,还有偶尔笑起来的样子,都是我喜欢的。
守心站在月华前方,双手合十,遥远的佛吟声震荡开来,甚至可以看到层层金光。
“呵,没想到,还是个有本事的!”玄青眯起眼,看着瞬间减少了一大半的大军,却没有丝毫担心之意,嘴边是不羁的邪笑,“不过,终究是佛家人,佛家人可是最好对付的。一戒不杀生,就足够他束手束脚,什么也做不了了,再厉害,也抵不过拼命的。白凩,你找的,可不是个好帮手啊……”
“白凩,我们换个地方打?”月华的脑中响起玄青的声音,意味深长。
月华抬头越过中间混乱的打斗,看向玄青,这个人,害死了他的猫。他没有猫了,没有撒娇的,没有温暖的,没有别扭的,没有美丽的,都没有了。
眉头狠狠地蹙起来,指甲尖利起来,是要应战的样子。
玄青兴奋起来,他早就想和这人打一架了,果然,最能激起人的战意的,是愤怒和恨意。
“白凩,你冷静!”守心余光感受到月华的不对劲,妖力太强盛了,还有,愤怒。
冷静?像话吗?
自然,是不像话的。
手里握上长笛,尾缀摇摇晃晃,是守心先前扣在左胸的东西。说到底,有些事情,是自己无法控制的,比如,现在的怒意,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石头是带有无限加速度的陨石,体型巨大,水面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陨石填满,心中的郁结,怎么也要抒发出来才舒服啊!
一黑一白快速碰撞在一起,恐怕月华是第一个把笛子当做刺刀用的人了,现在的他哪里还能静心平气,气球被扎了一个口,不是慢慢漏气,而是要爆炸的。
玄青的眼中闪着精光,畅快无比,“哈哈哈,果然不愧是执法长老,一支脆弱的玉石都能让你挥出长刀的气势!吾真是不虚此行!”
月华从未觉得有如此烦躁,烦心地只想破坏一切,周身妖气大盛,好像冲破了牢笼的猛兽,空中的水分渐渐凝结,一丝一丝织构成六角雪花,每一片,都闪着金属般的银光。一指宽的玉笛嗡鸣一声,外部渐渐包围上莹白剑气,冰冷锋利,坚硬无比。
“强!你真强!不愧是长老!”玄青就像一个看见了毒品的瘾君子,眼神发亮,表情惊喜到狰狞。
而远在丛林之外的地方,一位老者听了手下的报告之后嗤笑一声,“不自量力,自以为当上妖王就了不起了?有点蛊惑人心的本事,就敢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去招惹白凩,真是愚蠢!若是白凩不被蛊惑还好,偏偏他竟然胆子大到碰了白凩的猫,哼!这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够稳重,都是白凩那个协定的错,人不人,妖不妖,都被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哎,去,通知其他妖王,就说,新人妖王闯了祸,要再选一个了……”
守心看着月华直直迎上去,霜雪遍地,不是怪事,白狐,本就长在霜雪极寒之处。他只是担心,方才刚刚吐过血,已经是内伤了,如何能对抗这号称是妖王的人?
有化成人形的妖提着长矛刺过来,守心侧身躲过,不经意注意到这妖的瞳孔涣散,毫无目的,木木的,明显是被控制的样子。
他双目睁大,心头落了一拍,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向空中激烈厮杀的人。
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突然发怒,甚至享受血腥,这不是他。
‘嘶——’
巨大的黑蛇出现在空中,张开血盆大口愤怒的摇摆嘶吼着。它的身旁是飞速旋转的白色,像是万万千千条细密的丝线围绕着蛇身。若是近了,就能看见那雪花里的弯刀,小巧精致,像是初三的月亮,尖锐细长,刀刃划过,便破开蛇身,带出鲜红的液体来。六角的花朵同样锋利,旋转着的样子像极了锯齿,所过之处,都是细小的伤口,还一层一层的加深。
地上的小妖清明起来,摇摇头,茫然四顾,我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