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万书失笑，他勾起嘴角，一双漆黑眸子映着摇曳灯火，他道：“你大可直接问我是什么人，你也不算是外人了。”
洛行云明智了没有和他争执内外人的问题，而是道：“你若不愿说便不说。”
历万书静默了一会儿，才用低沉却悦耳的声音轻轻道：“躺在棺椁中的两人，都是我的养父。”
“虽是养父，但我却被定为下一个坐上那金色龙椅之人。我这人太散漫，不曾在意那什么九五至尊，亲人的x_ing命我却是十分在乎的。”
这个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温和的男人却似乎撤下了防御一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里低沉地陈述着自己的所想。
而那听似沉稳冷静的声音中，所带出的确是强烈抑制之下微微冒头的决绝与歇斯底里，疯狂且温怒。
“我想，这么多年来我之所以能从当年那次改朝换代中侥幸活下来，多半是我历某大仇未能得报，跟着下去也没脸见他们。”
“我要将所有本该是我的东西拿回来，他们拿走了多少，就用多少个人头来抵。”
历万书自懂事以来，在这个对于他来说尽是仇人的朝代中没有一刻不想着报仇，也是心中的执念造就了如今的他，说他妄想也好疯狂也罢，他自己最为清楚如果他不达到目的，他将会一辈子都活在那个y-in影当中。
洛行云看着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自己的恨意远没有他的强烈，甚至在吴家一事后那所谓的报仇也不剩多少，那就像用拳头砸在棉花上一般，寻不到使力的方向。
当年的朝代更替之事洛行云也略有所闻，前朝的颠覆应当算是契古族与暮王的内外勾结所致。
是了，若亲眼见者死在自己眼前，有几人又能忘却？
“你想要将暮朝王朝势力连根拔起，让这片江山易主，就凭你现在的力量有几分把握？”洛行云忽然反问道。
历万书似乎有些惊讶这人看问题的点，不过他还是笑了笑：“嗯...不多，大概有五成。”
一半一半，难得的是这人居然回答得如此自信，这可是倾覆一国之君的江山，可不是什么灭个江湖门派的功夫。
洛行云十分怀疑地看着他。
历万书便凑近了些：“你可知青崖谷中有多少人？罢了，这些也没必要瞒着你，反正你早晚都会亲自见证一番。”
“...”洛行云眨了眨眼睛。
“我虽然明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我能感觉到...你在躲我。”历万书接着说。
洛行云嘴角一抽：怎么就扯到了这茬？
历万书却似定要得到他的回答，又逼近了一步。
洛行云无奈一笑：“我躲你做什么？”
历万书伸出手，一指轻轻触上洛行云的胸膛。
“躲我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心。”
这一言如石击水面在洛行云脑中泛起层层涟漪，他略微避开历万书那亮得有些扎人的目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他从来未遇到过一个对于他来说如此特别的人，上天难得好心一回给他个刽子手与那疯子绑了一条线，可惜这线中间打了个死结。
即使他个人是如何地不信命，却不可能解开那个结。
那头历万书还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看着他，直到前者发现他一双眼睛竟开始有些失去焦距。
“你怎么了？”历万书伸手抓住洛行云，却发现后者的手不知何时变得跟冰块一般冷。
“我...”洛行云皱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一片，就站在自己跟前的历万书也只剩下一个轮廓，随即一股腥甜猝不及防地涌上喉头，他不禁伸手捂住嘴咳了几声。
历万书盯着这一直没心没肺疼也不知道叫痛也不晓得说的人，心中五味杂瓶焦急万分，奈何洛行云依旧一句话不说，他只能伸手抓起那人还想往后缩的手腕。
而这一探之下，历万书脸色一变。
“你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
洛行云皱眉眯眼，尽力抑制自己呼吸的频率，尽管他觉得自己有些发虚，却仍站得稳稳当当：“我压住了，能坚持一阵子，死不了。”
历万书没理会他这种一戳就穿的谎话，只是拽紧了洛行云的衣袖直直地盯着后者的眼睛质问道：“你中的是寒毒？”
寒毒的毒x_ing如何他十分清楚，因为在这之前他就有属下中过此毒，若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这人基本就没什么活的希望了。
而如今他们深入地下，一时半会儿是绝对出不去的。
“...大概是吧。”洛行云含糊不清道。
历万书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废话，只是拽起洛行云的衣袖指着一边的角落：“去那里坐下。”
洛行云没有全瞎，可惜在这么黑的地方他这个目力也跟瞎子没多大区别了，于是只能依着历万书扯自己的力道往那边走了几步，一边问：“干什么？”
话毕只觉得背上一暖，似乎是历万书把外衣脱下来披到了他身上。
“我有办法将毒攻心的速度减缓，至少比你现在的法子强。”历万书道。
洛行云想了想，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自信让自己相信这家伙，于是他盘腿坐下，抬眸看向历万书的方向。
历万书也坐在一侧，伸手执起洛行云的右手，神色严肃：“闭目凝神。”
洛行云只觉得有一只手飞快地封住了周身几大x_u_e，一股外来的内力顺自己右手而上封住了手上的经脉，让他的内力与手臂脱了关系。
“反正你是左手用剑，右手不动也没关系吧？还有，暂时不能提内力，你运内力我这就算是废了。”话毕历万书率先站起来，一扭头就看见落行云睁着一双不能聚焦的浅色眸子似乎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
啧啧，这样子可是和这家伙平时一脸狡猾的模样差别巨大啊，要是一直看不清东西...似乎也很不错？
历万书十分不厚道的想。
“无碍，我左右手动能用。”洛行云十分平静地回道。
历万书心中一叹，还是伸出一只手：“起来吧。”
洛行云没有半句废话，伸出手看似准确无比地抓住对方那只手站了起来，而后松开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悠然自得地站在一旁。
历万书嘴角微动：“...你能看清路？”
洛行云心想自己又不是真瞎，被人拽着走路算什么事，于是铿锵有力地坚定道：“...
能。”
历万书知道他不想依靠人受人照顾，于是也没伸手去扶，抬脚就往通道走去，只是走的速度宛如一下子成了八十岁老头：“你若有什么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身后的人慢慢跟上，却没有回答。
于是假书生不甘心地回头：“你只是看不清，不是聋了或者哑了？”
洛行云十分敷衍地点了点头。
历万书晃着扇子走在他旁边，也不知是认真的还是随意：“你的回答，我会一直等着的。”
“那你可能不用等多久了，我大概活不到半年。”洛行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直至被人拽了一把。
历万书道：“那边是墙，走路能不能上点心？”
洛行云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随后老实地用手挨着历万书的一边衣角。
这通道尽头是一道普通的石门，至少在远处看时的确十分普通。门上有几道凸出的花纹，还有凹进去的三个形状怪异的坑。
历万书观察了一阵子，忽而一扬眉：“原来此地宫需要三大圣物来开启并非空x_u_e来风，邪教的人来过此地必然是发现了这个门，才放出消息来引君入瓮。”
洛行云看不太清，只得小心翼翼地摸着辨认，前两个的确似玉玺和武林令的形状，而这第三个...
历万书又自顾自道：“这三大圣物现在重出江湖的只有前两件，这第三件...传闻一直在当任邪教教主手中，虽不知传言真假，起码也有了个方向。”
洛行云背着手：“这是不是代表这道门背后的就是这地宫中最大的宝藏？那...早我们很多步先来的邪教怎么会没人埋伏在此呢？”
洛行云话中忽然语气一变，一回头准确无比地看向了身后的一个方向，仿佛他的双眼与之前一般或者更甚。
历万书一直留意着周围和洛行云，他在后者话音一顿之时立刻将手中的折骨扇往那个望向甩去。
来者也不似庸人，昏暗中一声兵刃交接闪出点点暗光，历万书几步飞掠而去接住被挡下的扇子反手再一击，与神秘人缠斗起来。
洛行云站在原地，自觉眼神不大好的自己还是偷个懒好，哪知这念头还没完全从他脑中冒出来，后方那两人打斗处突然传出什么东西被按下的声音。
“阿云！小心！”历万书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的同时洛行云已经感觉到了脚下的剧烈震动。
他眯着眼睛皱眉，却仍是看不清什么东西，便干脆双目一闭头微低。
忽而原地一跃反身一掠，不过是脚步迈了几步，原本他所在的位置却响起一阵破风之声，一支手指粗细的利箭穿过直接戳进了石壁当中，深入几寸。
不等他歇下一口气，以他为中心的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刺破空气的风声，似有无数支箭飞掠而来，脚下几处也冒出了一些尖刺。
洛行云无法运内力，全靠一身灵敏和扎实的剑术保命。他头一侧以耳捕抓到部分箭矢的声音，左手已经一扬甩出了映月，利剑出鞘寒芒一闪，眨眼间前方的箭已经被一剑截下化为两段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