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信息量略大，王道平一时还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接过那张纸条一看，上面认认真真地写着袁志翔欠王某某人民币叁仟柒佰柒拾陆元整，正好是两张演唱会门票的价格。
“你到底怎么了？”王副总皱眉。那张脸上眼角和颧骨都有淤青，嘴角也破了，一副凄惨的样子。王道平有种看到孔乙己的感觉，心想这人怎么一次比一次落魄，下次再见到他不会残疾了吧。
“没什么。”袁志翔勉强一笑，“和人打了一架。”
看样子是被人臭揍了一顿还差不多，王道平在肚子里腹诽，也懒得问是谁欺负他了，就凭袁志翔那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德行还能主动跟人打架，就算对他了解不深王道平也知道根本没可能。
“我不是说过了，那两张票子是送给你的？”王副总现在对于小强在还债方面的执着已经从可笑变了成有点头疼，“你要回乡下是怎么回事。”
“嗯，我业绩不太好，试用期过了公司没给签约。”好像有点羞耻，袁志翔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最近找工作不是很容易，家里又出了点事，所以……”
在他失业的当口哥哥突然跑上门来说你妈生病住院要钱，把他省吃俭用攒下来准备还给王道平的钱都拿走了，袁志翔明知道他可能是在胡诌也没办法，自从又生了孩子之后，妈妈也很少跟他联系了。
王道平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是被马惠民的台风尾扫地出门的，第一次直面这种蝴蝶效应，王副总看了看那张泛着青白的脸和手里的欠条，忍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对他说：“我们这儿在招客服，要不你过来试试吧。”
联动公司的客服一般都是外包和派遣制，不算在编制内，工资不高还很十分辛苦，眼前这家伙脾气好也很有耐心，虽然嘴笨一点，训练训练也应该没啥问题，不如就卖他一个人情，算是补偿他了。
小强没进入状态，瞪大了眼睛，“呃，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王道平的手机响了起来。
王副总一看那来电，眉头微皱，他一边沉着脸接电话一边挥手示意小强跟着自己，两人一起到了停车场。王副总拨冗跟他说了一句：“你会开车吧，去文新路碧海公寓。”现在他正火大着，王道平怕自己开车开到河里去。
天生没有长拒绝人的神经，又一贯摄于王副总的威严，袁志翔想都没想就跟着上了车。
开出车库的时候，小强听到王副总在电话里骂人，口气有些气急败坏。
接触这么两三次，小强只觉得这个人骨子里挺不正经的，不过架子倒似乎没有那么大，近距离看他发飙的样子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个在大国企当官的人，脾气都藏在肚子里，而且只会大不会小。袁志翔很年轻，并没有见过几个高层人士，但学校的院系领导们是啥样子还是多少有点概念。
“你们负责给我把他揪出来，这种人不收拾干净，以后你们也别跟我混了。”王道平终于收了线，放下手机，吐了口气。
妈的，昨天才说那臭小子找到了，今天却报告他人又丢了。虽说那小子没有拿到他任何把柄，但疑心病超重的王道平没有找出幕后指使人，怎么也不会安心。王道正那废物点心，既笨且懒，吩咐下去的事没有一次麻利儿搞定的，一点也不让他省心。如果两个人不是兄弟，王副总早一脚将他踢到西伯利亚去吃自己。
心情很糟糕，电话挂掉之后王道平突然觉得头有点晕，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虽说王副总酷爱运动，平时也很注意保养身材，外表看起来还是个风度翩翩的大叔，但毕竟人到中年，又常年在外吃香喝辣，有时候忙起来没日没夜，时间久了难免血压偏高。
人都说他坐上了高位有钱有势，但其中的冷暖实在不足为外人道，身边的人成天只盘算着怎么从他身上捞更多的好处，又有谁真正关心过他的死活。衣香鬓影的场合里谁不对他说恭维谄媚的话，是不是真的并不要紧，只要能麻醉人就好。可惜麻药再让人沉溺也终有褪去的时刻，醉生梦死的副产品是莫名的空虚和慌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这虚幻的繁荣所抛弃。
每逢这种时刻王副总只能不断催眠自己不能倒下，他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不久之后的人事变动再升一级指日可待，老婆年轻儿子年幼，一大家子靠着他吃饭，他没有退路。
“上去，顶楼。”休息了一阵子，王道平下车之后还是觉得不大舒服。也不管自己的口气多像老佛爷，他抚着额，另一只手按在袁志翔的肩头把他当拐杖。
小强没吭气，默默支撑着王道平的半边身体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这房子王道平原本打算要送给那小模特的，现在那家伙做出这种事，倒替他省了一大笔钱。也不知道别人许了他什么好处，男人至今也想不通那个年轻人怎么会傻到要背叛自己，如果老老实实跟着他，有的是机会好好过下半辈子，看来人心总是不足。
房子两室一厅装修得十分精致，王道平对居住环境要求很高，常年有人做保洁的房间内几乎是一尘不染。袁志翔在玄关脱下球鞋时候发现脚上十元五双的袜子破了一个洞，大拇指嚣张地露了出来，他赶紧将脚丫子塞进棉拖鞋里。
王道平现在没心情调侃，索性假装没看见，“我去躺一会儿，你看看厨房里有什么，随便弄点。”下班之后他没来得及去吃饭，现在更是不想动。
袁志翔自打王副总叫他去上班开始就不大跟得上节奏，只能事事由着对方。看王道平在客厅的沙发上躺倒，他迟疑地找到厨房，翻了翻柜子和冰箱，发现里头有不少东西，不过很多是洋货，他目测自己只会煮面条。
王道平躺了一会儿觉得头没那么晕了，这才起身走到那个热火朝天的厨房里查看。
面条已经煮好，蔬菜也烫好放在一边，小强正全神贯注地对付那个煎蛋，但显然厨艺不佳，等他手忙脚乱地弄出来已经破掉了。
看他做的所有东西都只有一份，估计没有打算跟自己一起吃，王副总不禁感叹此人真是死脑筋，少交待一句都不成。仔细瞅瞅发现那碗面条有点糊，菠菜也太软，更不要说那蛋白蛋黄一塌糊涂的煎蛋了。
王道平意兴阑珊，反正今天胃口不好，也懒得再叫外卖，他让小强将东西全都分成两份——那一碗面条分量不小，没理由让他一个人受此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