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车夫抽抽鼻子,迟疑地跳下车去,打算去叫门提醒一声。在这季节早上还是有些冷的,更何况怕主家人出来他一直都没敢躲风,都有的流鼻涕了。
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这里平时基本就是租借给来考试的读书人落脚的地方,本就比较安静,如今人也走得差不多,就更加冷清了。
鼓起勇气凑近门前竖起耳朵细听,不想这时里边就传来啪的一声,东西落地的声响,接着又是啪的一声。
脆响,就像是打在面皮上。
“你这小贱人!你!你们怎么敢――”
“呀!”
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吓得车夫一个不留神就撞在了门上,然后奇迹般的,院门也不知是他太撞得太用力,还是本就不牢靠,或者是主人家昨晚忘了叉门,咿呀一声徐徐往里开了,顿时里边的情形展露无遗。
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正狼狈地摔倒在地,年轻女子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在日光中种种印记清晰可见。
此刻正趴着旁边站着个年纪最大的男子腿上,哭得肝肠寸断,嘴里直呼“老爷冤枉”。男人此刻正胸腹起伏不定,抖着手指着年轻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车夫震惊地长大了嘴,若他没记错,那两个男的正是他的主家,而那年轻女子,似乎是老爷新纳的妾夫人?
***
张家村
直至一幕降临,张家热闹的一日才渐渐停息,村民们又陆续搬回各自的桌椅和碗筷,最后只留下两三个和张秀莲张罗氏走得亲近的妇人帮着一起最后收拾院子的残局。
方言本来是要一起收拾的,结果却被张秀莲给赶了回去。
“这些不用你来,继儿刚回来又喝了酒,你还是去帮忙烧些水给他洗洗,艾叶我也给你们准备好了,今晚先好好休息。”
“对对,这里我们来就好,言哥儿你去忙你该忙的。”
其他人也纷纷劝,本来方言还没什么,可是随后他刚转身就听到她们一点都小声的揶揄打趣的话,顿时就如雷劈了一样窘得加快步伐回了房间。
这边张继正好脱了长衫就着里衣,本是想换身轻便的,就听到身后传来略凌乱的脚步声,回头,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张继脱衣的手一顿,“怎么了?”
光线虽然已经很暗,可是张继那一身白色的丝制里衣在昏暗中还是显眼的,方言也是听到这人的话才发现他在做什么,顿时脚步一顿,心跳乱了一拍。
“你、是打算洗澡吗?”方言略做自然地问,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那些婶婶大娘们给干扰了,这才会见到对方的装扮而起不该的反应,“这么暗怎么不点灯?”说着就去摸窗台上的火折子打算燃油灯。
昏暗中张继微微挑起眉,听着那边传来的窸窣声,只是模糊地应了一声。
方言也因为之前的事没有留意,加上外面这时又传来小婶她们离去招呼的话,便又忙着回应她们,就更加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动静了。等到他终于摸到火折子回身打算点灯时却被眼前的白影给吓了一跳。
“你、你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不知是不是黑暗的关系,方言下意识抬手抵在对方胸前挡住,心脏也有些普通普通的跳得大声,更别说那人还微微弯腰脸凑下来,那感觉,让方言真的挺紧张一把的。
“你……”
刚吐出一个字,耳里就响起一声低笑,随后张继的脸也后退,人也直腰,只是依然把他拦在门板和窗壁间。
只觉得头顶被轻轻一压,在方言困惑抬脸时,就听见张继带笑道:“嗯,一年没见,长高了,就是又没好好吃饭是不是?”说着腰间一紧,就被一只胳膊圈住了,还被轻轻带入对方怀里,在他反应过来前,脚离地面被掂了掂。
方言:“……”他果然就不该对某人抱太大的期望!
刚想挣扎,双脚就又重新落地,接着熟悉的力道就落在了脸颊上,“怎么?生气了?”
“谁敢惹举人老爷生气?”听着对方那哄小孩的宠溺语气,在理智上来前,方言张嘴就说,结果没等他懊恼呢,就又听到那人的笑声。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不,没有。”张继的回答依然带笑,盯着面前只以脑湖圈对着自己的方言,眼前却清晰映出这人生气时不自觉微微鼓起的嘴角,以及瞪人时特别明亮的双眼……
心底突然涌起股冲动,他想真切地看到他的那副模样,而不是离开这一年多来闪过脑海里的记忆,即使那再清晰也是不一样的。
行动快于心动,在他回神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轻捏着对方略尖细的下巴抬了起来,而为了更加能清楚看到对方脸上的神情,自己本能的低头凑近了。
然后――
呼吸,近在咫尺,清晰可闻。
只要轻轻再靠近点,他就能碰上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张继:亲还是不亲?
第48章
果然, 那睁大的眼眸里似乎就是带着光, 这样近着瞧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光, 让人忍不住更加想凑近了瞧仔细。
心里叹息一声,撑在窗壁上的手改而扶住他的腰身,张继最终由着心底的意向微微倾身, 下巴轻侧随后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因惊愕且紧张而抿起的双唇上。
如意料中那样的柔软,温暖。
滋味……就像是小时候娘亲喂他吃过的软糖糕,甜丝丝的……令人好怀念!
正想再次覆上好好品尝一下到底是不是那种感觉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接着是方雅的声音。
“言儿?你们在里面吗?”
还有点点火光由远及近, 微光已经照进门下的地面上。
“言儿?难道不在?”疑惑地声音就在门口响起了, 脚步声也还在靠近。
张继动作不由一顿, 而方言这才如梦惊醒, 本能地一推把人推开, 只迅速抬眼匆匆扫了对方一眼, 看见亮光已然到了这人身后,就慌乱地用力一扯, 把人扯到自己身后,站在了房门边。
却发现方雅已经开始转身要往外走了,听到动静才又回头,瞧见门口的方言不禁微讶,但很快就又恢复了神色,温和地笑着说:“你在啊,我还以为你还在后面呢。”
方言暗呼吸了一下, 回笑问:“姐找我什么事吗?刚在找火折子,天太黑一时没找着,所以没有来得及应你。”
“哦,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刚才我起检查了一下蚕房,发现准备的桑叶不太够了,今天院子里人太多,新摘来的有些还没来得及晒,想来跟你说一声而已。”
方言一听顿时其他什么心思都没了,心里一急就想跨出去,却又猛然想起自己身后只穿着里衣的张继,忙又停住。
虽然他没觉得什么,可是眼前毕竟是自己的姐姐,若是一个只身着里衣站在面前,也总是不符。
还是那句,人言可畏。
这还是他劝了好多次,姐姐才答应留在这边帮忙,平时她也是鲜少出现在外边,不是在后院帮着喂养蚕,就是在忙着缧丝和纺线,织布。
如今他们现有制成的丝绸还是靠着方雅帮忙纺出来的,成品还真心不多。
也仅是得出了家里人一身里衣的成品而已,不过大家都不气馁,反而兴致高昂,不说他姐了,就是奶奶和小婶都很是干劲,今年又多留了好些蚕种出来。
就是爷爷和小叔也在琢磨着是不是再选个山头继续种植桑树,特别是今日他拿出了那些桑葚酒之后。
不过对此,方言倒很是乐见其成。
“……儿?”
方雅看着忽然就发呆的方言,有些担心想看看他是不是又累着了,刚凑近,视线里忽然瞥见一角白色,不禁顿了顿,视线不动声色的在弟弟身上扫了一下似乎瞧见了什么面上微微一笑,没有再靠前,站在原地微笑道:“你也不用担心,我和小锦之前就用干布擦了一些,再放屋里凉了,顶一个晚上还是可以的。
今*你也累了,早点歇着吧,水已经烧好了,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没等方言再回应拿着油灯转身走了。
没一会放屋里又恢复了黑暗。
“哎呀!刚才应该跟大姐借火点灯就好了……唔!”
张继略带可惜地说,结果就被人不客气地给拐了一下手肘。
听着这人的痛呼,方言也不管真假,拍掉腰上的手,转身径自朝桌子那走去,家里的摆设即使闭着眼他也都能走,这点黑暗不算什么。
很快房间里也亮起了灯光,方言吹掉火折子,回头有些不善地看着门口揉胸口的张继。
收到他的目光,张继这才停下动作,面上带着些许讨好,“那个,就是有些情不自禁,你――”
他这一提方言也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事,不禁面上一热,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说:“谁跟你说这个了?”
灯光下,张继却不禁看得心神一荡,一时没有接话,看着这边有些发愣。
方言反而被他这样呆愣的模样弄得“噗嗤”一声笑了,要说真的恼也不全是,他就只是有点点吓到而已,一起生活了这些年,对于张继这人他多少也能说了解了,且他也不是没感觉的人,只是以往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一起住了几年,也都当成亲人一样了,之前他都觉得年纪还小,因此就没往感情那面想而已,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要发展成那种关系,他也不是很讨厌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