筛子放在小凳子上,里边放在几张树叶,树叶有点蔫了。
方锦整颗头几乎趴进去了,半晌才抬起头来,本就圆润大大的双眼睁得更大更圆了,里面满满的惊奇。
“哥哥,虫虫还没死啊!”
他这一抬头,方言这才稍微看清筛子里的情况。只见其中一张微卷起的叶子此刻正在轻轻晃动,斜着砍的话就可以看见里边有只他小指粗细的虫子。
若再仔细看,就能发觉正是那只虫子在吃叶子才使得树叶晃动的原因。
生命力还真强!
方言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那天他在烧焦与绿树中间,不知为何第一眼就留意到那瘫在灰烬里的东西,莫名使然上前细看才发现是只虫子,然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就给带回来了,再放在了花奶奶这边。
总之这一切都是在他莫名其妙之下做的。只是他也没想到当时看着怎么都向只死虫子的……如今居然又活了过来。
“哎呀,我本还寻思着若今日还是干的,就去菜地给你们捉两只呢。”
“那是蚕……”
“什么?”
面对两双茫然的眼眸,方言沉默了一下,笑了笑:“嗯,没什么。”如果真养活了到时再说吧。
“花奶奶,我能再放您这两天吗?等我家房子修好就拿回去。”
“没事,放多久都没问题。不过,言哥儿你还真要养这虫子啊?”
“嗯,这虫子看着挺奇怪的,我还没见过,养着玩。”
“……”花奶奶看着方言笑得开心的样子,笑容微敛,半晌才有展颜,“确实,这虫子奶奶我也还头一次见,怪新奇的,你们就放心吧,放在奶奶这准没问题,不会让j-i吃啰。
来来,喝蜜水,这可是奶奶特地留给你们的。”
“谢谢奶奶。”
“哎,真乖!”
***
距坪沙村不远有个大村子叫坪岸村,站山丘上都还能望见彼此首尾,其实就是隔了两个河水弯道而已,只是一个在左岸一个在右岸。地形都差不多所以村子规模也差不多,而因为村子间经常通婚,所以两个村子间倒也是相熟相处也比较融洽,只是坪岸村居住的是张姓人居多,所以现在的人都习惯了叫它张家人。
张家村比起坪沙村要出名得多,主要就是村里出了个大善人,张大善人家里又出了一个秀才和一名童生,因此即使是镇里也都有所闻。
坪岸村最上方坐落着的是三间青砖大瓦房的大院子,比村长家还要大,那就是张大善人的家。
同坪沙村一样,因为之前的那两天大雨,村里也有好些人家屋子漏水或者墙根破损的,这会都趁着雨停阳光出来抽空在午时赶紧搬来材料补漏。
临近或者要好的人家都会自觉的过来帮忙,而在农忙时期难得聚一起就难免会谈论些村子里的八卦话题。
“哎,我早上起来好像听到张善人家有动静,好像又出什么事了?还是那张秀才刚回来又赶回镇上去了?”
“我也瞧见了,一早天还没亮呢,就见他家马车进镇里去了,不过不是秀才,刚我来时似乎还见人……我瞧着准又是给张家小子请郎中去了。”
“唉,这继小子也是个命苦的,这刚考中就出这样的事。”
“谁说不是呢。这虽说杨三郎是个上门的,可是人家能干,你看这生意做的……张二哥家也真是没看走眼,给灵丫头找了门好夫婿啊,就是可惜了。”
“是啊,可惜两人年纪轻轻的走得早,结果继小子又出那样的事……唉,好人命苦啊。”
“就是啊!也不知道继小子那病还能不能好了,不然杨三郎就真的绝后了。”
无独有偶,另一边的人也谈论到了这个。
“继小子也是聪慧的,这才几岁就考中了童生,若是没出那事,我看往后比张瑞中更有前途。”
“嘘!你扯那么大声小心别的听了去。”
“嗐,阿保你怕什么。”话虽如此,那人还是降低了嗓音,有些不屑的咕哝,“他家要不是有杨三郎和灵丫头拉拔着,你看张瑞中真能考上这秀才?”
“不管怎么说,人家现在就是个秀才老爷,家里的地都靠他免了税了,我们啊可没那个命。
不过他也还算有良心,即使继小子痴傻了两年还都任劳任怨地养着,还时时请郎中抓药,也不枉之前三郎和灵丫头的拉拔了。”唤阿保的汉子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来帮忙的汉子张张嘴就想反驳,但想到邻居这位就是个实心眼的人,就没再说,心里却当真不屑撇嘴。
大家都羡慕张家,既有杨三郎能挣钱给张二家盖了那么大的房子,又能供张老大读书考取功名,又羡慕张老大考上秀才后能在镇上买房子住,但凡有点能力的,哪家不希望自家孩子也能有朝一日考取功名的?
张家现在那十几亩地还都不用交税的,谁不羡慕?
只可惜读书实在太难供养了,也就是想想罢了。
张二家。
“不是我没良心,不想管继小子。”张家大媳妇张刘氏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念叨,“可是爹娘你们也看见了,打继小子傻……生病以来,哪天断过药的?这就是钱财万贯也经不起这么花呀。而且你看瑞中又要读书又要帮着照看铺子,如今马上又要备考了,实在是忙不过来啊,哪还有时间去照顾继小子?”
张老汉坐在屋檐下啪嗒啪嗒地披着竹子,他媳妇张罗氏就坐在小矮墩上手里灵活地编着箩筐,两老都没搭话,半晌张罗氏才闷闷地说:“铺子可以让小二去看,就让老大专心念书吧。”
张老汉点头,“小继有我们照顾,我和你们娘的意思就是让小继去镇上住好方便看郎中……”
张刘氏当下就急了:“这怎么行……不是,我的意思是爹和娘你们都去镇上了,这家里谁来管?而且如今瑞中正是紧张的时候,还有齐儿也是要第一次考都是需要安静的,这时候家里住太多人不是吵到他们了吗?”
两老一听觉得也是,大儿子之前就有说过还有大孙子似乎今年就有个大考,需要好好看书备考,顿时就没话说了。
张罗氏下意思探头朝右边望了一眼,放低了声问道:“那,老大和齐儿起来了没?”
“哪会这么早啊,我看这太阳不下山哪会起的,反正也自会有人端水端饭送进屋去,又饿不死,起那么早做什么?是吧,大嫂。”回答的是端着筛子走来的小儿媳妇张秀莲,张刘氏一听到这声音脸色也不禁一变,再听到这话顿时变得难看,却一时找不到话反驳,因为她这会确实就端着正要送回自屋的饭菜,只得愤愤瞪了一眼这个一直和她不和的妯娌然后端着饭菜出去了。
张秀莲撇嘴轻嗤了声,当没看见。还真当自己是官家老爷了,自个亲侄儿都病成这样了,不就套个马车弄点声音吗就能挤兑个没完,还以为真的有多娇贵不成。
“爹娘,小继醒了吗?”
张老汉沉默地摇摇头,脸色有些暗沉,“之前迷糊醒了一小会,你娘给喂了点米汤就又睡过去了,就不知道……”
“放心吧,爹,瑞祥很快就把郎中请来了,继儿肯定会好起来的。你和娘也要自个保重自己的身体,这样继儿也才安心呀。”
张老汉应了一声就又埋头片竹子,张秀莲看着公公,又看看一边编竹筐一边抹眼泪的婆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走进屋里把筛好的米倒进米缸。
“爹娘,这是昨个儿瑞祥新碾出来的米,娘您拿来熬粥给继儿吃。”
“让你娘家有心了。”张罗氏看看这个素有泼辣之名的小儿媳妇,心思复杂,但这会最多是感激,“这不是你娘拿来给你和小宝吃的吗,拿这么多来那小宝可怎么办?”
张秀莲洒然一笑,“我那里还有,够小宝吃的,再说小宝现在也吃不了那么多,再说咱家也不缺这点米吃。小宝还直念着等继儿好了能带他玩呢。”
“好好好,真是我们家的乖孙子,不枉咱家灵丫头从小就疼他。”张罗氏边笑边抹着眼泪说,“小继有个好兄弟啊,不错不错。”
想到里屋躺在床上虚弱的侄儿,张秀莲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三人伤感了一会,张秀莲忽然出声问:“大哥是不答应带继儿回镇上吗?”
结果两老都沉默了。
“我就知道。”张秀莲差点骂出口,念在面前的是公公婆婆,才勉强给留了个面子,但也难掩讽意,“小姑子还在时你看那嘴多甜?别的不说,镇上那房子还是姑爷安置来给继儿念书用的,好心让大哥也住着,现在继儿想去看会病反而还需要他们同意了才行?”
张老汉艰难地帮着辩解了句:“老大不是也有点为难。”
“为难?为难什么?”张秀莲都气笑了。
“这马上就要考试了,而且那房子也确实住不开。”张罗氏也底气不足地说,主要还是不想再增加两房之间的矛盾。
老大媳妇和老小媳妇本来就不和,三天两头的吵,别人家看着还以为他们家多和睦,羡慕眼红他们家,可谁又知道他们两个老的在这中间多难做?
如今又因为二孙子生病的事,为了照顾儿女姑爷遗留下来的唯一一个儿子,他们已经够精疲力尽了,实在没那么多精力再去管两房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