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仿佛对这等万分惊讶的目光十分受用,享受许久方才慢悠悠的开口解惑,目光带着些趣味定在他脸上,话中不乏好奇试探之语。
“不过朕有些好奇,你与他不同,身为皇亲贵胄,既是已废了这么大的力气,为何不直接求取赐婚的圣旨,事情岂不更加简单?”
江洛白被这么一问,霎时变得有些局促,想了许久方才犹豫开了口,话语中却是满满的认真。
“回陛下,臣……臣不愿那人一身抱负,还有那高绝才华,只因臣的痴心永远葬送在高门宅院中……其实臣早已有了准备。”
说到此处,他眼底划过柔软之色,更多几分小心翼翼:“当年阿秦与臣在边关时,臣就已然下定了决心,就算只能一生守望那个背影,臣也会不顾一切,更何况如今阿秦已接受了臣,更与臣相互恋慕,臣怎会在意仅是以军功换取那人自由呢?”
“你既这么说了,非是什么难事,朕自然可允。”瞧着江洛白那副模样,皇帝终于不再吊着他,痛快的低身在他的折子上写了准奏两字,直起身来朗笑道,“朕好人做到底,干脆也赐婚便罢,这样你可放心了?”
江洛白闻言先是呆愣,随即喜不自胜的磕头道:“臣谢主隆恩!”
就在送陆心嫁出陆氏的那一日傍晚,早已接到了圣旨却迟迟没有搬出陆氏的陆秦,看着前来请自己过去的侍从,他拂袖站起身来,宝蓝色的袖摆不偏不倚的垂在身侧,笑容温和平淡,犹如过去曾有的每一日一般。
但不论是唤他前来的老者,还是他自己都很清楚,早在陆心以继嗣的名头,威胁他去勾引江洛白的时候,就已然完全不一样了。
行至主屋的书房门前,陆秦看见了老者站在回廊上的身影,便立时上前低身行礼,不等开口说出什么,却听老者的声音先一步响起:“你一直在等心儿出嫁。”
陆秦听他说这话,眼光柔和一分,面上神色却无波动:“心儿毕竟是孩儿妹妹,即使她以前做错的事情,最终也不曾坏了孩儿与王爷的姻缘,孩儿心中便没有怨愤,自然是要送送妹妹
的。”
“你确然是个好孩子,可惜陆氏留不住你。”老者闻言,目光复杂的看了他许久,方才长叹一声侧过身来,面上有些唏嘘,“没想到你我父子,此时竟会如此分别。”
陆秦慢慢垂下眼睛,低身朝着老者的方向拜倒,语气认真一字一顿。
“不孝孩儿,多谢父亲。”
“这非是老夫之能,却是你与逍遥王两人共同谋划,更是他对你一片真心。”老者听到那话中的谢意,知晓他是为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却无所谓般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将此放在心上,眉眼之间却更显萧疏,“老夫老了,这等谋略,认输便是。”
陆秦抬起眼睛,终是有些不安的唤道:“父亲……”
“多年过去,老夫也不愿再有族中他人烦扰了。”看清跪在地上的人略显局促的面容,知道他是在担心什么,老者突地眯起了双眸,低身走到了跪着的人身畔,轻声嘱咐道,“若你今
后与逍遥王有二子,抑或如你般聪慧的双子,便送来老夫膝下教养罢。”
老者言下之意,竟是要他的孩子,改姓回归陆氏作为继嗣!
陆秦闻言立时大惊,不敢置信的回头望着远走的老者背影,眸中终是闪过感激之色,喃喃着道:“父亲……”
京都时至初夏,春日繁花落尽,葱绿的颜色从道边柳树冒出,夹杂点点鹅黄惹人心头一动,金琉璃铺设的瓦当被阳光折s_h_è 出七彩的光晕,映在穿着轻薄纱衣的宫人身上,突显出一副工笔描绘的画卷来。
日上正午,大泷皇宫养心殿内。
“陛下在写什么?”
身着便装头上未束头冠,仅有一根青簪束发的叶旭闻言,立时挑了挑一双修眉,回头朝着方才问话的自家皇后招了招手,笑道:“过来瞧。”
“是诗句?”江冰含着笑意伏在他肩上,柔顺的被身畔的夫主抚着垂落肩头的乌发,笑容恬静美丽,在瞧清了皇帝究竟写的是什么事,其中便带上了几分讶异,“还盖了大印,可是要赐予哪位王公?”
叶旭低头在他面上吻了一下,将人牢牢圈在怀中:“前几日过来的逍遥王。”
“洛白堂弟?”被接连的轻吻弄得脸上泛起红晕的江冰连忙神色一整,目光紧接着便是一亮,唇角笑容更深,“听说今日,正是堂弟和陆大人成婚的日子,陛下可是要御赐这副亲笔么?,,
“他们相悦成婚,又是情至深处,不如将此物为贺,你看如何?”
两双目光接连扫过御案上的东西,江冰目光流转的看了一眼身畔有些得意的皇帝陛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陛下妙手,倒是贴切。”
叶旭看着身畔皇后恬静动人的笑脸,不由眸光微微一深,低身就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在江冰小声的惊呼中,转身朝着刚拉开的床榻走去,阳光便在此刻透过窗沿洒在桌上,映亮了摆在其上刚刚写就的两行诗句,一时金光璀璨一切飘然若梦。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番外篇?无关风月?完】
番外●不负不离【垂萧】
壹?孤月听残声
一轮弯月悬挂在漆黑的夜幕中,边疆连绵的军帐中,巡逻的兵士一队队走过带着血腥气味的小路,手中的火把因灼烧着火油,不断的噼啪作响,混合着响彻在耳边的风声,掩去了其余的声响。
大金的边疆向来苦寒,尤其是在如此深冬更是难熬,军帐一层层的围在城外,最中央的帐篷最为广大,正是大金主帅所居之地。
此时已近深夜,主帅帐内却仍是灯火不辍,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被灯火映亮,影子投在那纯白的帐布上,被风吹时显得有些摇摇晃晃,怡好一队巡逻的兵士走过帅帐前,瞧见那个身影仍彻夜不歇时,都忍不住一边巡逻一边低声讨论道。
“大帅到现下还不歇?都好几日了!”
“最近匈奴不是打的急么,几位将军好几日和大帅商议战事彻夜不息,白日也是围在沙盘边上,这个时候还算是早的呢!”
“大帅毕竟是国公爷的嫡长子,当年的国公爷打仗如此厉害,大帅不也是百战百胜!真是虎父无犬子!”
“说的是啊……”
几个士兵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身着银甲,身姿稍有些单薄,容颜秀丽副将打扮的男子便从帐篷外的y-in影中走出,目光带着几分无奈扫过他们几人,压低了声音道:“巡逻便巡逻,莫要
交头接耳。”
那几个巡逻的士兵瞧见他,先是忍不住一惊,随即凑着灯火看清楚了之后,面上顿时露了笑容,纷纷对着那副将打扮的人拱手行礼:“是,萧副将!”
应声之后,不等那副将模样的人再说什么,兵士们又固态复萌的叽叽喳喳围了上去,将本是来给帐中人送茶点的萧景初堵了个结实,萧景初被几个大老粗围在中央,唇角浮现一点无奈的笑容,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不停,好似寒冬里飞来了一群苍蝇。
“萧副将这么晚也不歇息,还要陪着大帅?果真是大帅的好兄弟啊!”
“萧副将辛苦了,要不……”
“萧副将拿得这是什么茶点,让我也瞧瞧……”
被他们七嘴八舌的这么一说,萧景初只觉得自己太阳x_u_e跳了跳,面上的笑容顿时化作冷意,瞪着丹凤眼沉声道:“还不快去巡逻!又油嘴滑舌!”
“遵命,萧副将!”
围着他的几个兵士瞧他发怒,面上也不见什么害怕的神色,却让开了去帐中的路,对着端茶点去大帐内的萧景初拱了拱手,便再度握紧了兵刃准备接着去巡视,看的萧景初更加无奈的摇了摇头,方抬手掀了帅帐的帘子,深吸了一口气后低身迈进。
甫一入帐,身着轻甲的人微微眯了眼睛,顺着帐内四周点亮的烛火,朝着投出修长影子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袭身着玄色长衣,袖角长靴上俱有银色的郦鸟花纹,发间只一根碧玉簪束着发的修长身影。
“大帅。”
他怔怔望着那个身影片刻,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垂下头,悄无声息的走到帐中唯一的乌木
桌案前,将托盘上垫肚子的点心和刚烧好的滚热茶水放下,这才压低了声音低唤道。
背对着他的人仿佛正在出神,因此未曾感觉到他早已入帐,此时猛然一听那低唤声,顿时转过身来,明亮的烛火瞬间照亮了他玉雕般的俊美面容,和此刻微微蹙眉的冰冷神情,那双深棕色的眸子瞬间对上了站在桌案前的人,语调却是罕见的柔和。
“承昔。”
承昔。
听到这两个字,萧景初缩在袖中的手颤了一下,淡色的唇动了动,最后却还是没将那两个字诉之于口,反而错开了那人带着探寻的目光,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笑容,仰起头来与他对视着开口道。
“将军,看了这么久的沙盘,歇歇神罢。”
听他说出的不是自己方才说出的那两个字,反而用了与大帅差不多的将军,慕容垂不再开口纠正面前这个自少年时就跟在自己身边,待自己上了战场后又做了自己的副将,更是自己好友的青年,唇角却泛起极淡极淡的笑容,其间夹杂些许无奈之色的摇了摇头,眼光复又从他身上转向身后的地图,目光在对着那墨色时顿时变得晦涩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