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察觉到他醒过来,男子便停了方才的话,唇角露出一抹微笑,对着身畔的少年低声嘱咐道,“垂儿,把他抱起来。”
白衣少年低低应了声是,立即坐在他身畔扶着他坐起来。
“你的衣服被撕破已不能穿了,还好家中这几个孩子的旧衣中有你的身量,就暂时让你穿了旧衣。”男子端起盛满汤汁的玉碗,唇角的弧度十分柔和,“身上的伤大部分都是皮外伤,
虽说是没受什么内伤,但瞧你的模样也太过瘦小,先把这碗参汤喝了之后再走罢。”
他本想接过那碗自己喝,奈何身上着实没有力气,只好被人一口一口喂着喝,又是僵硬又是局促,差点就被呛到。
好不容易喝完一碗参汤,他终于有了些力气,还没等开口问自己在哪里的时候,身后一直扶着他的白衣少年,却突地出了声:“母父?”
面前的男子稍稍扬眉,那双乌玉般的眸子闪过一道光芒,看向白衣少年:“怎么,舍不得他走?”
他察觉到身后的人沉默了瞬间,片刻后才压低了声音辩驳,声音虽依旧清清冷冷的没有温度,却能隐约感觉到他话中的担忧:“他还有伤。”
“若我猜的不错,你应当是萧氏中人。”那男子含笑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将玉碗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渐渐转向他,“听闻左威卫大将军萧雨嫡次子有一个极喜欢的通房,不仅出身于青楼楚馆,前几日更被指盗窃萧府贵重之物,因此自缢而死,膝下正好留下了一个双子。”
“母亲……没有偷东西!”骤然听到他人用这样的口气来说死去的母亲,他只觉得浑身发冷,下意识推开了身后的白衣少年,张大双眼扣住床沿低喘着,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辩驳着,“没有……她没有……”
白衣少年看着他嘶声力竭的辩驳,那瘦弱的身体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眼底顿时露出几分惊讶来,连忙伸手将他抱回了床上,语调虽仍是冰冷,却罕见带了几分恳求。
“母父。”
乌玉般的眸子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仿佛能透过他们的面容看清他们的心思,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既然垂儿信你,你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暂时不回萧府也好,怕就算你娘活着的时候,你在萧府的时日也不一定好过多少,更何况是没人庇佑的现下了——也罢,萧府那边我会知会,好好养伤。”
说罢这句话后,男子便起身离去,白衣少年立时下床去送,片刻后转身回来时,身后却带着一个和方才的男子差不多年纪,同样是女双打扮,衣衫却像是管家的双子回返,那双子朝着白衣少年低身一礼,低声稟报道。
“大少爷,内君已经吩咐,这位小主子以后暂时由眠星照顾,就住在大少爷苑中,等到伤好之后就送回萧府,每日晨起后会有人前来为小主子看病,只小主子要老实呆在苑中,不能在府内四处乱跑。”
他看着那两个人这么说,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目光带了几分惊慌的看着白衣少年,却正好碰上他回头看的眸光。
“我会看着他。”
听到白衣少年这么说,那双子仿佛怔愣了瞬间,随即才浮现了一点笑容,低身对他和白衣少年各行了礼后,道:“既是如此,眠星就先退下了。”
等到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他和白衣少年时,他有些怔然的盯着那人转身走到他身畔,那双璃拍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柔和,映出他此刻呆呆傻傻的模样,白衣少年不由露出一个浅浅淡淡,令人忍不住屏息的微笑来。
“你受了伤,快些躺下。”
等他终于低身再度躺下,他盯视着垂头看着他的少年,终究忍不住开口低唤。
“……大哥哥。”
“我字承昔。”那道虽然冰冷,却让他忍不住亲近的声音响起,“直呼承昔便可。”
他抬手拽住那一截白色的衣角,仰头定定的看着那张俊美的面容,唇边喃喃的逸出声来:“承昔……哥哥……”
白衣少年见他神情依赖,眼底闪过柔和的光芒,修长的手指不禁抬起,轻柔的拂过他的发丝,丝丝温暖随着指尖蔓延开来,他禁不住被这样的温暖迷惑,身子朝着白衣少年的方向挪了挪,直至完全沉入黑暗之前,再度低喃出声。
“……承……昔……”
叁?相思痛入肠
“宓叔叔,他如何了?”
第二日一早,他方睁开眼睛没有多久,白衣少年便带着一个面容秀气,神情极为温和的另一个双子前来为他诊脉,片刻后白衣少年便好似沉不住气般,压低了声音问道。
“和昨日府医诊断的差不多。”被白衣少年称为“宓叔叔”的人不管做什么,唇角都带着一抹笑容,却和昨日白衣少年的母父的平和不同,反倒令人不自觉的放松起来,“虽然看起来严重,大部分却都是皮r_ou_伤,这么瘦弱是因为气血不足,想必以前在萧府内他定是饥一顿饱一顿,不过还好是年纪还小,只要补养几个月便能恢复精神了。”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垂儿会好好照顾他,药也会看着他喝,宓叔叔放心。”
“那自然再好不过。”
直到屋内再度剩下他们两人,白衣少年方才柔和了眉目,低身坐在他身畔将药碗递给他,又垂下头来给他身上的伤换药,他安静的注视着被阳光照亮面颊的人,耳边跟着响起清冷的嗓
音。
“昨日未曾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些胆怯,将自己缩了缩,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端详着面前人脸上细微的神色:“我……我叫萧景初……”
“景初。”白衣少年低声重复,骤然扬起脸来,據拍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不然,唤你初弟如何?”
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他瞬间被迷了心魂,连手指都情不自禁的放松开来:“好,承昔哥
哥。”
“等你调养好身体,我教你拳脚功夫。”白衣少年看他神情轻松下来,仿佛也似跟着松了口气般,如同昨日沉睡之时,用修长的手指抚了抚他乌黑的发丝,一字一顿的认真嘱咐,“回萧府之后,你就不必忍气吞声,随便被人欺负。”
回萧府……是啊,他毕竟是萧府的人,不过是暂且养伤罢了,是不能一直呆在这里的。他其实也并不留恋这华贵的府邸,柔软的床榻和可口的食物。
只是……
“……承昔哥哥,若是……我回了萧府,你……还会来看我么?”
白衣少年侧着脸看他,良久后突然露出微笑,手指从他的发间滑落,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什么,就已经被那人抬臂搂住,鼻端传来淡淡的檀香气味:“若你愿意,可随时来找我。”
他眷恋那温暖的怀抱,忍不住向前凑了凑,在这一片温暖中意识渐渐模糊开来,没有一会就沉浸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初弟……初弟?”
茫茫无尽,仿佛束缚了手脚的黑暗中,骤然响起了那人清冷的嗓音。
他下意识挣动了一下,吃力的张开眼睛,看着此时微皱着眉头,正坐在他床畔身着轻甲,方从帐外走进帐内,身上尤带寒风的慕容垂,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少年时代,便露出一个虚弱又甜美的笑容,喃喃着唤:“承昔……哥哥……”
慕容垂看他身体全都陷在被褥中,脸却红的不大正常,修长的手指立即摸了摸他的额头,
又顺着脖领摸了摸手臂,脸色不由沉了几分:“烧的这样厉害,昨日不还好好的么?怎衣衫全s-hi透了?”
话音未落,慕容垂便扶着他坐了起来,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他身上,刚要掀被子给他换s-hi透的衾衣,萧景初才慢慢醒过神来,抬手拽住了他的衣领,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将军……我没事,不必……”
可还没等他将话说完,眼前就又是一阵白一阵黑,慕容垂只觉怀中人身子滚热的烫手,却因为他的搀扶僵硬得不行,话音断掉的时候骤然感觉萧景初身体一软,低头去看的时候,便发现萧景初已然昏了过去。
“初弟?!”
他再度沉入无边无尽的黑暗里。
这一次没有人追杀他,也不见心爱之人的背影,只是不停的朝前走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花香侵袭入他的鼻端,脚下的青石板被月光照亮,他缓缓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身畔的此刻景象时,骤然瞪大了眼睛。
这里是……帝都护国公府内……
微风拂过,月光撒下,梨花花瓣散出清雅的香气,在白墙边簌簌落下。
“垂儿很喜欢那个他救了的小双子,当时在那小双子受伤的时候,每次见我过去都着急的
不行,后来等到那小双子病好了,他虽然还是和兄长一般冷着脸,眼底的神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
〇
拐过一道垂花门,他注视着不远处身着女双衣饰,容颜在月光下愈发显得美丽,唇角还带着微笑的人,忍不住有些发怔,脑海中无数画面闪烁而过,他垂下头来退了两步,一瞬间身体竟开始忍不住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