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次林宏代他受罪,错失乡试,项渊一直心怀愧疚。此时除了在仕途上拉拨林宏一把外,见他这幅心如死灰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隐晦的劝了两句。
“说来好笑,未见内子前,我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多好。不过长久相处下来,却放了十分真心进去,如今越发琴瑟和鸣。后宅安稳,于我在前头衙门做事,也大有裨益。博之能力手段皆不俗,只不过碍于之前没有地方施展,如今有了放开手脚的机会,还望博之好生珍惜,不要辜负我的一番信任。”
林宏神色一凛,仔细把项渊的话琢磨一番,心底有了猜想,遂正色道:“淙子放心,有此机会不易,我自十二分的珍惜,不敢说呕心沥血,却也会拼尽全力。”
崔进学自两人说话起,便一直默默坐在一旁喝茶。项抚台和博之乃是故交,有些话,他不易c-h-a嘴。
这之后,项渊见崔进学始终放松不下来,不得不和他讨论起衙门中的事,果然,说起正事,又是自己的职责范围内的事,崔进学立马撇开各种不自在,开始款款而谈。项渊一面听,一面点头,偶尔提些自己的观点看法,每每都切中要害,叫崔进学暗地里佩服不已的同时,也把他隐藏起的孤傲之气激发出来,酣畅淋漓的把自己为官的坚持和底线,一股脑的倾倒出来。特别是接触到河间、江南、关中这三府历来惯例,崔进学早已积压非常多的不满,此时见项渊似乎颇为支持他的看法,越发畅所欲言。
项渊能把崔进学提到户房来,自然是看中他的这一点。之前曲州穷困,崔进学死守底线,安贫乐道,可惜禁商不仅没捞到半点好处,反而使得曲州越发萧条。不过,在曲州没任何作用的禁商,换做三府地界,却可以收到截然不同的效果。
三府富庶,不论是官宦还是豪商,私底下为盈利,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有些人还能守着良知底线不越界,可有些,却真真是唯利是图、敲骨吸髓,不给他们立个规矩,卡个底线,长此以往,绝对于民生不利。
崔进学固然有他不懂为官的一面,不过冲他那份纯粹为民着想的为官之心,项渊就愿意用他。而且,只要用的好,便是不懂变通的崔进学,也是可以化成手底下锋利的剑刃,为他守好衙门户房。
再者,便是崔进学最后不能达成他要的目的,不是还有一个林宏嘛。同为潜心社的成员,接触日久,对林宏的品x_ing,项渊自觉还是把握得准。林宏能力不差,只不过不像他运气好,开了挂,同为小户出身的林宏,若是按部就班的在仕途上走,只怕是这一辈子坐到县丞的位置,就是尽头了。
从巡抚衙门出来,崔进学和林宏并肩走在路上。细小的雪粒子还在簌簌而下,从街道两旁的食肆酒馆里飘荡出一股股白色雾气,夹杂着各种各样的香气,加上远远近近街头小贩此起彼落的叫卖声,儿童嬉戏的喧闹声,大人责骂声,如此生动活泼。
崔进学只觉得胸膛里鼓荡着一股豪情壮志,恨不得立时就做些什么,为这富足安宁的景象,再添砖加瓦。
“博之啊,能跟着项抚台共事,着实是你我之幸。”
林宏掩嘴咳两声,微微淡笑:“嗯,抚台几经变换,却从未骄矜,待我们还如最初一般,十分之难得。”
崔进学不掩羡慕:“能与项抚台有同乡、同社之谊,博之须好生珍惜啊。”
能被项抚台记在心里,且费心思从下边提拔上来,崔进学很有自知之明。这并不是表示他有多过人的能力被项抚台看重,最大的原因,还在于他和林宏同县为官,项抚台想拉拨林宏,又不能太过醒目,作为林宏上峰的他,自然就被格外关照。不过,能叫人升起利用拉拢的心思,也间接证明了他还是有些能力的。崔进学暗自握拳,到他这个年纪,还能更进一步,他心里不知多感激。他绝不会就此止步,定要做出一番成就,好生报答项抚台的知遇之恩。
送走崔进学和林宏,项渊撑着油纸伞溜溜达达回到后宅,还没进门,就听里头传来项壮壮嗷一声惨叫,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疼疼疼”
项渊皱眉,疾走几步,收了伞,拍拍身上,确保没什么s-hi气凉气,这才搓搓手,掀帘子进去。
屋内温暖如春,两个燃得旺旺的火炉子一左一右立在墙角。窗户支开一条小缝,只望得见外头扑簌簌的雪粒子,却感觉不到一丝凉风。
项渊探头进去,只见媳妇满脸心疼,正拿着药膏子小心翼翼的给站在面前的项壮壮抹。
再瞧项壮壮,好家伙,早起去学堂前,还是端端正正、眉清目秀的帅小伙,这一头午功夫,再回来,就成了个鼻青脸肿的猪头。
“这是打架了?”
项渊忍着笑坐在一边,项壮壮龇牙咧嘴,疼得直吸气。
赵慎小心给他抹完药膏子,见项渊一副毫不在意似的模样,登时一肚子气。
“壮壮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笑?!”
项渊:(⊙o⊙)…
媳妇,从来没想到,你居然跟他娘李氏还能有共同语言的时候。
不过瞧着赵慎是真心疼加生气,项渊摸摸鼻子,没敢这时候捋虎须。
“来,项安珏,给你爹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108章 挑人
项壮壮挺委屈,见他爹问,一抹眼泪,就把打架的缘由及后果说了。
项渊送项壮壮去的学堂,按现代的话形容,就是党政机关幼儿园,里头念书的小子,囊括了整个河间府官衙的适龄男孩。五六岁的小娃娃,屁事都还不懂,淘起气来,谁都不记得家里头大人嘱咐什么。
项安珏作为最高长官项抚台的儿子,在别个官员内眷眼里那就该是千娇万宠、横行霸道的。所以,送自家心肝宝贝来念书时,各自父母没少在熊孩子耳朵边念叨该如何和项安珏相处,若是发生矛盾,该如何谦让避退。被叮嘱多了,本就孩童心x_ing的熊孩子们,谁会乐意?自然而然就打心底开始排斥。等到真去了学堂,一瞧,嘿,这家伙根本不是个小霸王嘛,整个一个乖宝宝。
是的,项安珏自觉他比这些熊孩子要懂事,经历得要多,就不愿做出副小孩子模样,加之觉得去了学堂,就是大孩子,便一举一动都模仿他爹爹项渊,对外谦和有礼,安安静静的。这么装模作样了一段时日,同学堂的小伙伴也都自觉摸准了项安珏的x_ing子,于是,之前被自家爹娘压着要谦让、要避退时各种心里不爽,都开始发酵。
这次打架,缘由不过是项安珏的墨水被同学的跟班给碰到了地上,项安珏理论几句,不想那胖头胖脑的同学却十分嚣张,不仅不叫跟班道歉,还嘲笑项安珏堂堂巡抚之子,身边竟然连个小厮随从都没,寒酸至极。更有不怕事大的,在一旁附和项安珏之父项渊乃是小户出身,不懂世家之礼,一家子都是穷酸之类刻薄之语。
项安珏是项渊和赵慎的儿子,结合两人的x_ing格看,就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能忍让的,当下也不装样子了,lū 起袖子就和嚷得最凶的那人干了起来。那人不过嘴上厉害,实际根本不会打架,被项安珏按在地上一顿揍,狼哭鬼嚎之下又说了很多刻薄之语,且还把跟他要好的同学也拉下了水,其余人见他被揍,又被拉下水,脑子一热,也跟着一起起哄,五六个男娃娃也不管什么人多欺负人少的,全都一哄而上。
项安珏再厉害,也不过一个人,而那些人除了自己,每人还都带着小厮随从,这一混战,就是十几个人揍项安珏一个。项安珏被打红了眼,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逮谁打谁,反正除了他,其余都是敌人。
“这么说,最后你还赢了?”
项安珏伸手碰碰肿起老高的唇角,委委屈屈道:“赢也是惨胜,爹爹你瞧,我都被揍成这样了,会不会破了相,变成丑八怪啊?”
项渊心底也着实有些心疼,不过在他教育理念里,男孩子嘛,摔摔打打,才更结实。而且,经过这一次以少胜多的混战,只怕壮壮在他那些同学心里,领头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你想要跟班吗?”
项壮壮看看赵慎,又看看项渊,想了想,点点头:“还是想的,这样日后也有人陪我玩,不然你们总是没空,我也很寂寞啊。”
被当面嫌弃,项渊还没怎么样,赵慎先受不了了。一把搂过项安珏,赵慎满怀歉意道:“是阿爹不对,日后阿爹保证,定然多抽出时间来陪你,好不好?”
本以为情真意切的表白会叫项壮壮小小激动一下,熟料他只扫了赵慎一眼,抽抽鼻子,略有些嫌弃道:“还是算了,阿爹有了小宝宝,做什么都不方便,我还是要跟班吧。”
赵慎:(⊙o⊙)…
被嫌弃的如此直白,略心塞。
既然项安珏也决定要跟班,项渊便把这件事首先提上日程。说起来这也是他的疏忽,这里毕竟不是他前世生活的年代,在这个讲究门第讲究出身的时代,有些排场,不是你想俭省,就能俭省的。就像项安珏,作为项渊·项抚台·二品封疆大吏的目前独子,每日里可怜兮兮的独来独往,的确有些欠妥。平白叫人看轻不说,也会打击项安珏小小的自尊心。
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因素,从壮壮上次被掳,项渊便已注意到这个问题,壮壮只一个人,实在过于醒目。若是身边有些年龄相差无几的小厮随从跟着,多少能分散一些注意力,争取到几息出逃的机会。只不过当时重事缠身,一直没倒出空来处理。
这边父子二人定好明日去瞧小厮人选,那头跟项安珏打架的熊孩子,回到家,一身青青紫紫的伤先是把家里头老老小小惊得不轻,心肝r_ou_的疼起来,等到打清清楚来龙去脉,气得肝疼的各家亲爹,就差抄起扫帚再给这群熊孩子来个屁股开花。
打了堂堂项抚台的儿子不说,特么的还以少欺多!最可气的,居然是特么的以少欺多都没赢,还被个个修理的跟个猪头似的!
这绝壁不是自个亲儿子,简直是熊,忒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