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风露宿的街头乞儿到能睡暖被窝,吃饱饭的项大人家的下仆,他闭着眼都知道该怎么选。他定会好好表现,努力干活,一定不叫人瞅着不好赶出去。妹妹还小,干不了太多活,但是他会多干活的,定不会叫人嫌弃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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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渊一面揽着赵慎朝屋内走,一面问媳妇有没有哪里不舒坦。媳妇月份越大,身子越重,他每日都要问了几遍才安心。
每次听到项渊什么都不顾先问他的状况,赵慎都止不住心底发软。
“放心好了,这个小家伙许是和壮壮一样,不是个闹人的。”
“嗯,这才乖,等出来后爹爹给你打玩具玩。”
项渊伸手摸摸媳妇微微鼓起的肚腹,满脸含笑。“媳妇,你说壮壮有没有觉得多个弟弟心里头会不舒坦?”
赵慎奇怪的看向项渊,问:“为何要不舒坦?多个兄弟,多一份力量,且日后还有人陪着玩耍,这样的好事,壮壮怎会觉得不舒坦?我瞧他该是很高兴才对。”
呃······
面对媳妇看白痴样的目光,项大人眨巴下眼睛,心里内牛满面。
该怎么解释现代社会独生子女面对放开二孩后的各种别扭心里!
“王清是怎么回事?”
赵慎听后,叹了口气,道:“正想跟你提呢。王清从今起就是咱们的下仆,签了十年契约,我同意待他哥儿小丫成年后就许他们自由。”
项渊皱眉想了片刻,道:“许家湖容不下他们了?”
赵慎便是心情再沉重,听项渊准确无误的猜出原因,不由露出笑意:“淙子果然心思通透。”
“媳妇这么夸我,不表示表示实在不是我的风格啊。”
说着,项渊照着赵慎右脸,啵的亲了一大口,末了,还回味无穷般砸吧砸吧嘴。
赵慎笑着掐了把他的面皮,道:“捏在手里头倒是挺薄,怎的平日里就感觉不到呢?若不是亲手体会,八成要以为这就是铜墙铁壁。”
项渊哈哈哈大笑:“媳妇,你拐着弯骂人的本领越来越高级了。”
赵慎扔给他一个白眼后,这才讲起王清的事。
高敏行及其下属最终被定罪,王清手里的证据至关重要。自打王清站出来举证高敏行,并且坦诚自己忍辱负重、刺探敌情的行为,刚开始的确得到了许家湖一众百姓的理解,很多人觉得他能抛下廉耻,就为给亡夫鸣冤,是十分值得敬佩的事。可惜,等河间府动乱慢慢结束,王清在许家湖的处境却慢慢变得艰难起来。一些顽固族亲,暗地里一直认为王清坏了王家清誉,而夫家这头的族亲,也有人觉得虽然王清是为了给大山伸冤,可他的行为着实没了廉耻,恐其带坏族里未婚的已婚的女子小哥儿,便合起伙来疏远冷落王清,更有甚者,白日黑夜的跑到王清家门前谩骂,诅咒他早死早超生。王清的婆婆被气得病倒在床,小丫也被吓得不敢出门。
实在过不下去,王清便毅然决然的带着婆婆和小丫离开许家湖,打算在府城里找个活计,养活一家老小。可惜,他只是个哥儿,许多招工的地方一瞧他的模样身段,就全都摇头。他们要的是壮汉苦力,可不是娇滴滴的哥儿。跑堂的、掌勺的、卖苦力的,等等,竟无一处能叫王清留下试一试。就在王清满心绝望,看不清前路时,他遇到了赵慎。
“我瞧他着实是个苦命的,可x_ing子又这般坚韧,便不忍心见他潦倒落魄,陷入绝境。正巧,我这里也需要一个帮忙打理事务的,索x_ing就把他们一家接了进来,也不按卖身算,只签了十年活契。”
说完,赵慎便看向项渊,虽然表面很镇定,可眼底闪烁的目光,却显示出赵慎忐忑的心底。
王清的经历毕竟不算光彩,在一些大男人眼里,他那样的行为纵然有苦衷,却也的确触及了很多男人最为看重的底线。
赵慎能确定淙子不会在乎王清经历过什么,可他不确定淙子会不会在意王清留在巡抚衙门。
看透媳妇心底的忐忑,项渊好笑的微微使力捏了捏赵慎的手,道:“放心,我不是那等自高自大的,对王清没什么看法,也不会在意外界怎么瞧。且难得媳妇做一次决定,无论怎样,我都会支持。”
赵慎放下心,朝项渊身边靠靠,勾起他的一只手,带着薄茧的指尖从手背划到手心,双目湛湛,嘴角含笑。
“得淙子,我之幸也。”
项渊反手握住赵慎的手,另一只手搂住赵慎的腰,使得他紧紧贴近自己,之后,抬起握着的手放到嘴边烙下轻柔的一吻。
“我心亦如此。”
第110章 进京述职
骡车内,坐着三个萝卜头,尤显得分外宽敞。
大头,如今改名项正悄悄掀起帘子朝外瞄了瞄,接着一脸兴奋的朝另一边坐着的黑蛋,如今改名项清的道:“清哥,咱们如今似乎过了河间府的地界,我看到大房山了。”
项清抬眼看他一下,小身板仍旧板得直直的,道:“若是看见了大房山,怕是已经进入关中府地界。”
“啊?这么快就到关中了?我还是头一次出来呢。”
项正悄悄咋舌。
他妹子如今改名叫项眉,闻言爬到项正腿上也跟着朝外悄悄瞄了瞄,双眼亮闪闪的:“哥,咱们真的到了关中?那里有好吃的吗?”
项正噘着嘴把她抱下来放到一边,话说的嫌弃,语气却很温和:“就知道吃!”
项眉捂着嘴小声笑。
项清扫了他们一眼,嘴角也不自觉带上笑意。
原以为进入巡抚衙门是要做下仆的,却不想那位温和的项大人把他们挑来,是给他的那位小公子做随从的。
项清和项正听到这个消息,俩人全都怔在当场,一时没反应过来。
做府里的粗使下仆和作为小公子的随从,虽名头上都是下人,可地位却完全不同。项清和项正激动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一时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好好伺候小公子,一时又恨不得把自个缩起来,免得叫人家发现他们不堪造就改了主意。
这次,据小公子说,他们是要跟着项大人一起去京城述职。作为小公子身边新上任的小随从,他和项正也是要跟着一起的。项正放心不下他妹妹,愁眉苦脸想着把妹妹托付给府里哪位姐姐、婶婶帮忙照看一下,不料小公子知道后,居然小胖手一挥,就叫他把自己妹子也带上,而主君和项大人知道后,居然谁都没反对。
项清努力挺直腰板,项大人一家都是亲切和善的,能被项大人挑中放在小公子身边,他和项正一定上辈子烧了高香,这才时来运转。他定会刻苦努力,不丢小公子的脸。
项正抱着妹妹,抹抹妹妹新换上的镶了一圈灰兔毛的袄子,嘴巴咧得老大。
嘿嘿,仅他们三个小孩子就占了一辆大骡车,宽宽敞敞不说,里头热水糕点果子也是尽够的,而且每到一处驿站,正君那头都有人过来查看,给他们换汤婆子、手炉里的热水热炭,添补糕点果子,无一处不妥帖。
换做半个月前,这种好日子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前头项渊他们做的大马车里,赵慎理理项安珏满头支棱着的硬发,问他:“壮壮知道呆会到了关中沈府,要见到谁吗?”
项壮壮一面玩手里头的孔明锁,一面头也不抬的道:“当然知道,是项瑜哥啊。”
赵慎很欣慰,满以为项瑜离开久了,以壮壮如今的年纪,怕是根本不记得项瑜,不成想他倒是记得很牢实。
“他在沈府族学求学,经常叫人给我捎带好玩的东西,我那一套木雕就是项瑜哥送的,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安玖堂哥你还记得吗?”
项壮壮想了又想,有些不确定的问:“是那个给我买过一个小弹弓的哥哥吗?”
赵慎:(⊙o⊙)…
感情只要人家给你买了玩具你才记得的啊!
项渊瞥见赵慎一脸的一言难尽,赶紧拿起茶盏遮住自己快憋不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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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项渊是第一次过来。庭院深深,九曲十八弯,果然一副大家大族的气派。
一路被迎进沈家正房正厅,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沈老爷子一脸笑意的站在廊下,见项渊一行过来,大步迈下来,捋着胡须笑道:“项大人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沈老爷子言重了,老爷子一向可好?”
项渊走过去和沈老爷子并肩,一起朝厅里走。
“托福,老夫一切都好,吃得好睡得香,精神着呢。”
项渊一瞧,可不,比起上次见面,沈老爷子的面色的确更上一层楼。说话语气中气十足,步伐坚定有力,根本看不出已是花甲之年。
分主宾坐下后,下了课堂匆匆赶来的沈泽和项瑜结伴进来,一见项渊,俩人双眼齐齐冒光。
项瑜是本就知道项渊本事的,此时见到,却是见到家人的欣喜。而沈泽却完全不同。若说初见项渊,他还有些不服气,觉得自己和他没相差几岁,项渊能位居高位,只不过是运气比他好,又是没有家族依靠帮衬,这才不得已拼命往上爬。然而,经历过上次和项瑜一起传播项渊的文章字画,亲眼见着那字字珠玑的好文章,铁画银钩的项渊体,还有现下仍旧盛行的意趣写实风格的画作,无一不在冲击他的认知。
项渊是只比他大七岁,可人家的成就早就比他高了不止一截。在他面前,自己虚心请教,完全不用感觉跌份,反而还要庆幸沈家多少和项渊有些交情,不然便是请教,都不知该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