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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公府的世子周栄从珠宝玉石铺子出来,正要钻进轿子里,眼角突然扫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皱着眉,立起身,周栄直直看过去。
那个叫他熟悉的容颜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气度沉稳,举止雍容,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娃娃,身后跟着一个小哥儿样的男子,正站在做糖人的摊子前说笑。
应该在哪见过?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不像是常住京城的。周栄眉目紧锁,足足想了半盏茶的功夫,眼瞧那一家人就要走进茶楼不见踪影,总算想起男子是何人来。
项渊!
他想起来了。难怪他觉得此人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此前他根本不认识项渊,熟悉则是自打太子殿下表现出对项渊的热忱后,父亲特意着人画过他的画像,以便辨认。
想到昨日太子殿下对项渊的维护,周栄就一阵气闷。明明他们承恩公府才应该是与太子殿下最为亲密的,可不知为何,自小太子殿下便对承恩公府不冷不热,始终维持在一个亲切有礼,亲密不足的界线上。而承恩公府为免圣人起疑,也不敢对太子殿下表现得太过热切。可是,这样的平静,却被一个月前后宫诞下的皇子所打破。
周栄深深呼出一口气。
不止是他,父亲,祖父,甚至外祖那边,心都跟着一起乱了。
承恩公府一脉荣辱皆系于太子身上,容不得半点闪失。可如今越发复杂的局面,叫向来沉得住气的承恩公府乱了节奏,更为心惊的是,太子殿下依旧没有表现出对承恩公府的亲近,反而对一个小户出身,毫无身家背景的人,极为亲近。
这绝对不能容忍!
周栄越想脸色越y-in沉。若不是还记得项渊乃是圣人那里挂了名号的,他真想暗地里找几个人好生教训他一顿。
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公府,见到承恩公,周栄禁不住一通抱怨。
承恩公闻言却沉默下来,半晌摇摇头,道:“不止是圣人看重,项渊此人,也不是好惹的。庆王一党至今仍旧关在天牢里秘密审问,为父暗地里探听过一二,若不是项渊到了那河间府,庆王以及他的党羽高敏行,只怕还不会这么容易暴露。”
“若不是圣人怕事情闹大,惹得京里头再起波澜,怎的会叫项渊这样的人出此风头!”
周栄却很不服气。
他自认也是青年才俊一个,在京都里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并且对此一直颇为自负。可惜,这样响亮的名声,跟项渊做成如此大事一比较,登时被秒成了渣。
“他再厉害,也是在地方。换成京城叫他抖一个试试?皇室宗亲里哪一个是好惹的?父亲,不如咱们借力打力,来个借刀杀人!”
承恩公皱起眉头,半晌还是摇摇头。
“不妥。如今太子殿下一心记挂着项渊,若是能一击必杀还可以,一旦露了痕迹,咱们和太子的关系,可真就没法挽回了。”
提起这个,周栄越发不甘心。
“我看殿下是糊涂了。堂堂承恩公府不靠,偏偏去拉拢一个没背景没靠山的,难道咱们还会害殿下不成?”
“栄儿,慎言!”
周栄不甘不愿的闭上嘴巴,见承恩公没了谈话的兴致,只得先告退。
不过,周栄望望外头略显y-in沉的天,嘴角扯了扯。
便是父亲此时嘴上不承认,可实际他心底也是动摇的。打从皇后姑姑薨逝,他们和太子殿下的联系就像要断掉一般。而圣人的态度也很奇怪,早年不仅驳回了父亲希望他为太子伴读的请求,而且对太子明显疏远承恩公府,没有表示任何不满。
圣人,到底是什么打算呢?
缓缓步下回廊,周栄伸手接住一片落入手心的雪花,冷眼瞧他在掌心慢慢融化,勾起嘴角,冷笑一声。
不管如何,项渊决不能再同太子这么亲近!
第112章 利用
果然不出单管事预料,第二日,宫里头就来了传旨内侍。单管事头冒冷汗急忙迎上去,甫一照面,就先暗地里塞了一个大荷包过去。
那内侍眼光一闪,默不作声的把荷包收下。
“辛苦四公走这一趟”
“不敢不敢,某还带着圣人旨意,就不和单管事啰嗦了,敢问项大人在何处?还请单管事把人请出来听旨,圣人可等着呢。”
单管事额头后背的冷汗一层层冒,闻言只好苦着脸小声道:“不瞒四公,项大人昨日就来签到了,只不过似乎嫌弃官舍不方便,任凭单某百般挽留,却仍旧出去另找了客栈投宿。”
那内侍“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单管事,道:“这可稀奇,放着好好的官舍不住,却要另花银钱出去住客栈,这位项大人果然不同凡响。”
“谁说不是,也不知凭着项大人的家底,是怎么舍得出去住的。”
单管事这句话就说得诛心。
如今稍微消息灵通的,都晓得项渊乃小户出身,家世颇为贫寒。单管事明着说项渊大手大脚,实际上未尝不是在却暗指项渊有可能在任地贪赃枉法,收了脏钱。
但凡能在宫里混到伺候圣人的内侍,都不是简单的。
那位四公闻言,只不过一笑,道:“这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了。”
问明项渊如今的住处,四公带着人急匆匆离开。单管事抹了把头上冷汗,心底微微松口气。
不管四公信不信他的说辞,只要四公收了荷包,在圣人面前就不会多提这里的情况,他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
至于项渊要不要告黑状,单管事冷下脸,想起昨晚悄么去送礼物,项渊却端着架子拒绝收下,虽言语很客气,可单管事仍旧心底极其不爽快。既然管不了项渊会不会告状,他索x_ing也不管,只专心把手里头的人脉利用好,那么,即便项渊真的在圣人面前多嘴多舌,至少会有人帮他说话。
圣人,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子小事,就大肆发作的吧?
项渊跟着四公走在宫内长长的通道,京里才下过一场雪,通道两边隔一段距离就站着几个低眉顺眼默默打扫积雪的内侍。
“项大人,雪后路滑,您注意着脚下啊。”
“多谢四公”
项渊笑着回道。
四公利用眼角余光迅速扫了眼项渊。
这位项大人四年前来京城述职,他正巧染了风寒,没在圣人跟前伺候。不过他到底也是在仁和宫里听差,论辈分还是大的,但凡宫里头有个什么风吹Cao动,自然有徒子徒孙的上赶着来报信。听闻圣人对这个项大人很是看重,他硬是拖着病体,离着远远的瞧了几眼。相比四年前,如今的项大人,浑身气度愈发沉稳,一举一动,都自成风格。若不是脸庞实在嫩,只瞧其行事风度,倒像是混迹仕途十几年的老油子。
项渊今个外头披了件银灰色大氅,边缘还被赵慎特意要求滚了一圈狐狸毛,绒绒的托着脸,倒是暖和的很。
“四公,若是不嫌弃,这个给四公拿着吧,东西虽小,不过胜在好用。”
项渊说得,是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手炉。也不知里头到底怎么个章程,入手暖融融的,倒是感觉比那些个大一点的更暖和些似的。
“这个东西好,托在手里头不大,又暖和。项大人有心,某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
四公好东西见过不少,就像刚刚去宣旨,项大人家的正君塞过来的白玉佩件,也是个号物件,不过再好的东西,都是些死物,他们困在这偌大的皇宫,这些东西看着,除了心里头瞧着高兴,实际也没地显摆花去。倒是这个小手炉,虽看着不值什么,不过对他们这些常年要在外头候着伺候圣人的内侍来讲,却是一个实实在在送到心坎里的东西。
只不过,便是这样,四公要做的事,也不想因此轻易改变。
那官舍管事的位置,未定时便有人求到他跟前,想他在大人们面前提上一嘴。送来的报酬,个个都是精品,不仅难得,且价值不菲,他瞧着也挺稀罕,都收了下来。结果这事却在姓单的那里栽了跟头。也不知姓单的走了什么门路,眼瞧着他这头都要尘埃落定,姓单的却冒了出来,直接就走马上任了。
这下子,那些被他精心收入库房的物件,也不好再拿着,只得忍着心痛又退了回去。经此一时,不仅钱财上损失了一大笔,而且最重要的事,姓单的做这么一出,那真是把他的面子一脚踩了下来,弄得他灰头土脸。
这事便是过去五六年,四公每每想起,还是心气不顺。
如今,好不容易姓单的有这么一个大把柄落在他手里头,不好好利用,怎么对得起他当年被一脚踩下来的脸面!
如果说对比四年前,项渊是越发成熟稳重,那么对靖安帝来讲,相隔四年再见,项渊猛然发现,靖安帝居然老的这么多!
四年前还是神采奕奕,中气十足的靖安帝,这次再见,却面色苍白,神情中有掩不住的倦怠。
靖安帝就河间府和江南府与项渊详谈半个时辰,听项渊条理清晰的把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的禀告,面露满意,点点头,又夸赞项渊几句,赞他胆大心细,谋略得当,临危不惧等等,言语中到是对项渊所作所为颇为赞赏。正事说完,君臣两个便闲聊些家常琐碎,当然,靖安帝关注的就是太子李启乾在河间府的日常。项渊自然晓得靖安帝之前仅有太子一个儿子时对太子所费的心血。便是如今再添一子,太子在靖安帝心底,地位也是轻易动摇不得。于是,便捡一些有趣的,又能侧面体现出太子聪慧活泼的事件来讲。项渊言语诙谐,叙事绘声绘色,靖安帝听得龙心大悦,面上一直挂着笑意。
“观圣人面色,似乎寝食不佳,为社稷安,为百姓计,还望圣人仔细将养,保重龙体。”
最后,项渊明知说出来可能会惹得靖安帝不喜,却仍旧把话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