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为被媛儿泼了一身羹汤的然然的阿爹赵慎,爹爹项渊,他们俩夫夫也同样没说话。若是可以,项渊其实很想亲自教训一下这个没礼貌、欺负他宝贝女儿的小姑娘,只是,看看目露失望的李氏、满脸愤怒的大哥项礼,项渊绷紧唇角,最终没开口。
赵慎一面安抚被突然发作吓一大跳的然然,一面嘱咐壮壮和茁茁好生看住跳着蹦着想要去打人的陶陶,分神注意到项渊面上表情,老夫老夫的,赵慎几乎是一下子便洞悉项渊脑子里翻滚的想法,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小心眼的爹爹。
重新落座,男人这头继续推杯换盏。比起相对沉默的二姐夫徐仲安,大姐夫李季然可谓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只不过鉴于李季然阅历有限、又有些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懂装懂,说的话听在别人耳中,总透着股夸夸其谈的样不说,还显得及其虚假、不真诚。所以他一说话,项渊只听,极少回答。反而话比较少的徐仲安开口,十句话中,项渊总能答个五六句。几次三番,李季然也察觉到二人的差别,他到是没觉得自个有问题,反而认为项渊这是看不起他,心里不免愤懑不平,眼底自然带出些郁色,再开口,话里便带出些酸味来。
项渊毫无所动,之前如何,之后还是如何。这倒不是没察觉出,只是懒得理他。对李家人,项渊心底很厌恶,只不过碍于项大姐这一层关系不得不打交道。
这一次回来,项渊看到分明,李季然和项大姐间问题很大。虽李季然掩饰的很好,可同样作为男人,是不是发自内心的疼宠媳妇,他可是门清。再有,许是熬了许多年才得一个宝贝儿子,项大姐把她家那个叫做小宝的男孩,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欢姐和灵姐与小宝相比,那就是一个是后娘养得,两个是前娘留的,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项渊很不喜欢,媳妇赵慎也看不惯。只是那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他和媳妇没权干涉,也干预不了。好在欢姐和灵姐到底是项大姐亲生的,便是再偏疼小宝,对两个女儿,项大姐多少还是会上些心。只是这心有多少,只瞧欢姐和灵姐望着项大姐和小宝的眼神便可知晓。项渊看着细心替小宝盛汤喂饭不假他手的项大姐,心底暗道:但愿项大姐日后不会心生悔意,毕竟,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吃,做过的事,日后便是再弥补,伤害造成便是造成,总会留有痕迹。
用过午饭,回到他们在项宅的院子,望着眼前熟悉的院落,赵慎忍不住对一直没有机会回来的项安璟、然然和陶陶道:“这里可是我和你爹爹在离中时就一直住的院子呢。”
随着项渊官职愈高,在离中的项家宅子面积,也随着不断扩展。时至今日,已是正正经经的七进院落。不过项渊和赵慎当初成亲时住的地方,却是一直都未改动,只不过考虑到项渊家人口的增多,在上一次扩建的基础上,又新增了一进院子。
赵慎迈进最里间的屋子,入目便是多年前他和项渊新婚时的装扮,一时心潮涌动,百感交集。
他还记得在他满心迷茫惶恐时,就在这间屋子,淙子许了他自由做主的权利,也是在这间屋子,淙子把他们小家的财权交到了他的手上。还有,同样是在这间屋子,才新婚没几日的他,为防淙子不轨,一把把淙子撂倒在地。
回想到当日情形,赵慎忍不住轻笑出声。项渊瞧他一眼,蹭到身边来,贼贼道:“媳妇你想什么呢,这么可乐。”
赵慎笑得不怀好意,揶揄:“别说,还真是挺可乐的。”
“快,说来听听。”
项渊越发靠近。
“我呀,是突然想起来当初你项大人被我一把掀翻在地,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儿。”
项渊虚指赵慎,假意怒道:“好啊,这事你居然还敢提!这么夫纲不振的事,你既然一直记得,不行,我可得好生想个法子替你把这出印象盖过去。”
瞧项渊一脸坏相,福至心灵,赵慎立马秒懂。急忙扫一眼跟着过来的几个孩子,见他们全没注意这头,正嘁嘁喳喳的小声讨论什么,赵慎便放了心,回头狠狠瞪一眼项渊,哼道:“没个正经!”
项渊眨巴下眼睛,很无辜:“我哪里不正经了?说得有什么不对吗?媳妇,你想到哪去了,啊?来,给你相公说说。”最后一句,项渊故意压低声音凑近赵慎,几乎是贴着他耳朵边说完。
赵慎被他这厚脸皮弄得颇不自在,很怕被几个孩子看到,留下不好的印象,瞅着空档,一把揪住项渊袖子,扔下一句:“我和你们爹爹去瞧瞧其他地方啊。”
说完,几乎是生拉硬拽的,扯着项渊出了门。
屋内,项安珏和项安璟对视一眼,摊摊手,很无奈道:“真是没眼看,这么多年,俩人竟然还这么腻歪。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咱们对将来娶亲期望过高吗?”
项安璟嘻嘻笑着凑过来,盯着项安珏道:“哥,哥,我可是瞧见了,你去过好几次沈大人家里。”
“我去沈大人家里怎么了?我那是去请教学问去的。”
“嗤,还瞒我呢。我可是听到阿爹说了,他帮你偷偷相看过沈大人家的姑娘,觉得那个三姑娘好呢。哥,快说说,沈三姑娘怎么样?样貌如何,x_ing情如何?”
项安珏一把拍在项安璟后背,凶他:“阿爹的话也敢偷听,我看你是嫌平日罚的轻了是吧?”顿了顿,清清喉咙,轻咳一声,接着道:“还有,既然晓得沈三姑娘会是什么身份,你是不是该保持起码的尊敬?这般胡乱挂在嘴边,是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所为吗?”
项安璟目瞪口呆:哥,咱俩是一个阿爹生的吗?
*
晚间,媛儿便被项礼亲自带着过来道歉。小姑娘眼眶红红,显然哭过。嘴里道歉的话很诚恳,只不过背着人望过来的目光,仍含着丝怨愤。
对此,项礼挺满意,当着项渊和赵慎的面说之后会严加管教媛儿,又道媛儿虽道了歉,不过该有的惩罚不会减少,势必要给她一个教训。对此,项渊和赵慎不置可否。
此后,赵慎听项大姐特意讲给他说,项礼的那个妾室何二娘抱着项礼庶出的小儿子去了项礼书房,于是本该被罚抄书两日的媛儿,不足半日便被何二娘接去,紧接着,厨房那头便紧赶着熬好补汤送了过去。
对项大姐明显不怀好意的挑拨言辞,赵慎没放在心上,只不过他有些为凤娘难过。他想起凤娘说的那句话:“虽有些小心思,总归还是老实本分的。”
为母则强。
项礼能容许何二娘生育两子,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个是儿子,可见心里对这个妾室还是在意的,有当家男人的在意,便是身为妾室,再如何本分老实的,总要为儿女打算。
不过这些繁琐小事,赵慎很快就没法分心去想。在他们归家后第二日,项家族老们便登门拜访,道要和项大人一同商讨祭祖事宜。
这次领头过来的是项家去年新上任的族长,是老族长的大儿子。这位新族长坐在项宅宽敞雅致的厅堂,一面喝着甘甜可口的新茶,一面不期然想到当年项渊正君带人强制收回被七从伯和十从伯占据的土地,他嘲笑项渊没胆气要回白送出去的粮食,觉得垂柳巷项家要想重振门庭,靠个酸秀才,还不知要多久时日。哪成想,不足十年光景,昔日被嘲笑的酸秀才项渊,已然是权柄赫赫的朝廷重臣,成为他们离中项家一族的荣耀。说到底,还是他老爹人老成精,眼光毒辣,早早便看出项渊此人非同一般,时时告诫他要与垂柳巷这头打好关系。正因此,他今日才能如此自在的坐在堂堂阁臣的家中,还能煞有介事的和朝中重臣商讨祭祖之事。
这份待遇,够他给后辈子孙们吹几代。
第167章 番外四
项家祭祖,着实声势浩大。未出五服,有资格参与祭祖的,甭管远近,俱早早赶到离中候着,相熟的打个照面,心照不宣:便是不能与如日中天的项大人说上话,能在他老人家跟前混个脸熟,那也是运气啊。
项家老族长虽已卸下族长之任,可因项渊入阁而祭祖这样风光的大事,老族长也做不到平常心以待,仗着新任族长是自个大儿子,颤颤巍巍的由小孙子扶着,说什么也要过来参与参与。
当项渊态度恭谨的把乾丰帝御赐的香炉、贡瓶等物按规制摆放在项家祖祠时,在场众人无不神情敬畏,有些人竟连瞧上一眼的胆气都无,只在心底默默道项渊不愧为天子近臣,竟有如此大的脸面。而他们身为项家人,这份荣耀,注定是要跟着一起沾的,想想就叫人心潮澎湃,难以自制。
肃穆的祭祖结束,老族长引着项渊来到祠堂另一侧,那里赫然立着一座石碑,靠近细瞧,上头用规规矩矩的颜体把他这几年科考、仕途大事叙写一番,用词凝练、叙事精简,虽是客观语气,却又能看得出立传刻碑之人对他的尊崇与敬仰,是个人才。
见项渊面色和缓,眉宇间透着赞许,老族长遂笑着开口道:“这份传记是你三叔伯的七孙立恒写的,修修改改整整写了三日呢。”
“不错,遣词用字俱十分精妙,想必立恒的学问定然不错。”
得项渊这么一句夸赞,老族长喜得连连朝后招手,一迭声道:“立恒,立恒,来来来,见见你项二叔。”
立时,便有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满脸激动的对着项渊便是一拜。
项渊见他头戴方巾,身着灡杉,便知眼前人最差也是秀才身份。
果然,老族长又接着道:“立恒这孩子聪慧,打小读书便好,只是时运不济,打十五岁中了秀才后,这举人老爷却总也当不上。明明夫子说他学问已到火候,却不知为何,总是差了那么些运气似的。”
项渊打量面前的年轻人,见他眉目清朗、眼神透澈,心底便先有丝好感。
“我尚要在离中住上几日,若不嫌弃,立恒不若把平日所做学问拿与我瞧瞧。我虽早入仕途,这些年却也手不释卷、笔耕不辍,指点一二,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