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汀航脊背一直, 转过脖子, 发出嘎嘎的响声，腿都站不直了, 却还努力挤出微笑。
“你……你好啊……”他小幅度地摆摆手。
易迁锤陆召离后背一下, 跟莫汀航道：“莫警官，你别听他瞎说, 她不在这边。”
身上怨气消散很多，现在的女鬼除了通灵人和陆召离都没人能看见, 除了方厦。
自从警察来了之后, 方厦就一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不说话，警察忙着取证和抓捕方缜，没什么人关注他。
等方缜被戴上手铐, 即将带走的时候, 他才如梦惊醒地站起来, 看着那个背影。
“爸！”
方缜一顿, 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方厦张了张嘴, 眼睛瞥到楼下相谈甚欢的几个人, 因为被施了神通, 他是唯一一个身为普通人也能看到女鬼的存在。
那个女鬼安静地站在易迁母亲的旁边，看着楼上，眼睛死死地盯着。
他突然想到电视机经常听到的那句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回过神，方厦在警察不耐烦前赶紧开口，问方缜：“爸，你对我妈和我，是真心的吗？”
方缜没想到方厦会问这个问题，皱了皱眉头，他略带责怪道：“当然是了。”
方厦在那一刻，只觉得心头有些冰凉，但他还是强颜欢笑道：“那爸你会好好认罪，然后安然无恙地从监狱里出来吧？”
这下方缜眉头皱地更紧了，他转过身，用力挺直了身子，道：“我不会认罪，我马上就会被无罪释放的，你和你妈在家安心等我吧。”
他说完这句话，警察就按着他下楼了，而方厦的眼睛只能局限在他爸爸的背影上，越来越小，越来越远，越来越看不清，也越来越认不出。
他抹了把眼睛，像要擦掉脏东西一样，他对着背影，说了一句谁都听不到的话。
“不会等你了，爸。”
方缜经过莫汀航他们这帮人的身边时，恣意的笑容夸张地放大，他兀自停下脚步，看着易蓉蓉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没让她直接杀了我，而是要等着法律制裁我。”
这样挑衅的语气让在场的人一愣，身后两个小警察面色一凛，使劲在他肩膀上按了按，方缜吃痛，挣扎一下吼道：“伤到我了会有人让你们好看的！”
莫汀航挑了挑眉，用眼神安抚两个小警察，走到方缜面前，似笑非笑道：“我听说有人在背后罩着你？”
“怎么，怕了？”
莫汀航摇了摇头，有些不屑地看着他：“怕倒是不至于，只是好奇，你怎么就那么笃定那人会救你呢？在各方证据都这么齐全的情况下，不怕自己摊上事，来救你这么一个小人物？”
方缜不为所动，得意地回答：“那是因为我手中……”说到这他脸色一变，瞪着莫汀航质问道：“你套我话？”
莫汀航呵呵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这么蠢，我要是他，为了防止自己的秘密被泄露出去，要做的不是救出你，而是直接做掉你。”
方缜脸色大变，突然觉得莫汀航说的很有道理。旁边两个小警察面色难看，跟莫汀航道：“莫队！你别总说黑话成不？你还是人民警察呢！”
这时候一直在后面说悄悄话的易迁和陆召离走过来了，莫汀航摘下帽子打了两个小警察一人一下，假装呵斥：“用你们两个教训我？去去！你俩先去帮别人！”
两个小警察都跟人精似的，对视一眼，知道莫队是想支开他俩，想了想还是听话地走开了。临走时嘱咐他：“别再把人打了啊！”
莫汀航抬起脚要踹俩人，被他们赶紧跑着躲开了，末了收起脸色，给易迁和陆召离让让位，道：“你们想说什么，说吧。”
易迁看向面露警惕的方缜，往前踏出一步，像大石头压下来一样，与气势不同的是他和煦的嗓音：“刚刚莫警官的话，相信你听进去了吧。”
方缜瞳孔一缩，心中已显惊慌，色厉内荏道：“那又怎样？反正你们别想要在我这里得到任何消息！”
易迁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想让你告诉我们。”他幽深的瞳孔让方缜呼吸为之一滞，那一刻他才真的感觉到害怕。
“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易迁伸手指了指方缜胸口，“你身上被人种下了一种符咒，恐怕你背后的人早有防备，要是你将他的秘密说出来了，你就会马上死亡。”
方缜睁大了眼睛退后一步，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他竟然不知道身体里还有一个这样的□□。
这下对于莫汀航刚才的话他已经有九分相信了，他向来也是最怕死的人，倚仗不再可靠，他马上又回到担惊受怕的状态。
“不是我！不是我……我很爱她的，我怎么会杀了她呢？那手机……那手机是我们两个相爱的见证，对！没错，我们是有关系，但这不能成为我杀她的证据，你们没理由抓我！”他突然疯狂起来，被铐起来的手随意挥打，什么冷静镇定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两个左右晃悠的小警察闻声赶紧跑过来压制住他，有一个嗔怪地看了莫汀航一眼，满脸写着“就知道你会惹事”的表情。
莫汀航哭笑不得，那叫一个冤。
等方缜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完蛋之后，他才想起楼梯上的方厦。
“小厦！快给你妈妈打电话！告诉她我被冤枉了！”
方厦眼睛红红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其实距离隔得有些远，他又近视眼，所以看不太清。他对那张模糊的脸平静道：“爸，你放心，我和妈肯定会去看望你的。”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
陆召离碰了碰身边的易迁，道：“你带他过来这个决定看来没错。”
易迁默默点点头。这世上好人坏人实在难以界定，但每个人一定是有区别的，而区别就是每人心中坚守的原则和底线。
*
在警局做笔录折腾到了中午，易蓉蓉涉及细节更多，她被留得更晚一些。易迁和陆召离还要回去上课，顺便把女鬼也给带走了，想要找时间赶快把她送上黄泉路，否则以她的状态还不知道要撑到什么时候。
也因此易迁不得不把自己成为地府y-in兵的事告诉易蓉蓉，震惊过后，她看着自己儿子后背隐隐闪光的“喵喵体”，只能转身对陆召离无奈道：“我的宝贝儿子，我从来都不舍得他受一点伤受一点委屈，你却让他整个卖身地府了。”
陆召离还没见过这种架势，活像他自己不靠谱不是个好人似的，想要承诺：“我……”
易蓉蓉伸手打断他，慢慢道：“他虽然一直都很听话，但我知道小迁从来都是不安分的，背着我偷偷抓鬼是常事。我不可能看着他一辈子……所以，既然你们都已经……那就替我看着他，懂阿姨的意思吗？”
陆召离愣了三秒才知道易蓉蓉的意思，连旁边的易迁都有些震惊，一是他没想到自己妈妈这么快就接受他们两个的关系；二是没想到，其实易蓉蓉对他一直都很纵容。
三是，自己妈妈好像误会了什么东西……什么叫“他们都已经”？他们明明什么都还没干呢啊！
陆召离却自动认同那句话，他突然感觉肩上的担子有点重，他以前从不觉得保护一个人会有多难，但易蓉蓉貌似托付的话让他第一次不敢太狂妄的应下。
最终他只是重重地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小迁，”易蓉蓉突然看向易迁，笑容依旧，只是有些迟疑，“妈妈从来都没问过你，但你今天提到他了，还说他儿子找过你……”
易迁似乎已经知道易蓉蓉要问他什么了。
果然就听她道：“你如果想要回柴家，妈妈不会——”
“不会。”易迁斩钉截铁回答，将她那半截话堵回肚子里。
“你小时候曾因为被人说没有爸爸就躲在屋里三天，我虽然看着心疼，却一直害怕失去你，而不敢问问你真正的心意。”易蓉蓉双眼里蔓延着水雾，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脸。
易迁没有躲，虽然他长大后一直不习惯易蓉蓉太亲昵的动作，但还是像以往一样纵容着她。
“我想要的是爸爸，不是人渣。”
易蓉蓉的手顿了顿，然后慢慢落下，她缓缓低下头，手掌握成拳，以迅雷之势锤了一下易迁的胸膛：“哼，你刚才要是回答错了我就把你打回娘胎里！”
娘胎里还能打回去？陆召离眼看着s_aocao作惊愕不已，前一秒不还是悲伤的色调吗？
易迁只是摸摸胸口笑笑，没有说话。
*
藤原中学某男厕。
“你说什么？”柴御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却还是将拳头狠狠砸到门上，“照片有问题，为什么一开始没发现？”
“少爷，拍照的只是普通人啊，他并不像我们通灵人一样——”
“闭嘴！”柴御大吼出声，一脚踢翻垃圾篓，电话那边也知道自己的口误触了少爷霉头了，赶紧认错。
很久柴御才平息怒火，再次变得波澜不惊，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声音也是冷冷的：“没有用的废物，你想办法处理吧。”
挂断手机，他靠着厕所内里的门，再次伸手抚上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