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没事,没事。”
冉小乐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安这么一说,他就当真乖乖坐好,老老实实地吃起饭来。
可冉小安却凭他小鹿般敏锐的直觉感受到,哥哥心不在焉,他慌了。
叶儿媚从始至终都倚着桌角,气定神闲地扇着手中的圆扇,笑眼嫣然地望着着一惊一乍的哥哥和面不改色的弟弟。直到兄弟二人吃好,看着小孩为哥哥抹了抹嘴角,又不慌不忙地坐到哥哥腿上,才打了个呵欠,笑道:“二位公子,饭菜可还合口?”
冉小安点了点头,“多谢。”
“不谢。”
“不是谢这顿饭,是谢姐姐收留了我们。”
叶儿媚笑容稍敛,“你想起来了?”
“并未。”冉小安勾起唇角,“只是猜到了。”
“哈哈哈…”叶儿媚拈着帕子谑笑,朝冉小乐扬起下巴,“看看你,还没你弟弟聪明呢!本想逗个闷子,没想到真把你给吓到了!冉公子,媚儿这厢赔礼了。”
冉小乐瞪着他那死鱼眼懵了半天,才讷讷问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儿媚咬了咬秀丽的绛唇,“公子,我说的话,你还信么?”
“你先说。”
叶儿媚起身,款款踱到冉小乐身边,俯身在他耳畔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今r.ì的他,和那r.ì的他,不是同一人。”
冉小乐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回话,冉小安先猛一扭头,“什么不是同一人?谁不是同一人?”
“没谁。”被小安听到了,叶儿媚也不甚在乎,她点了点小孩的鼻头,笑道:“你哥哥那r.ì晕倒了,我进城时正巧路过,一时兴起想要积德行善,便收留了他。”
冉小安皱起眉头,“那我呢?”
“你?”叶儿媚并未回答,兀自收拾了食盒,走到门口却停住脚步,晏晏回眸,“小弟弟,你说呢?”
“什么意思?”
“小安!”
冉小乐拉住了想要追上前去的弟弟,“不用理她,胡说八道罢了。”
“哥哥…”
“乖,没事。”
“可是…”
“没有可是。”
冉小安紧抿着嘴唇,用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哥哥,又突然嘴角上扬,露出那属于孩童的无邪痴笑:“哥哥,你教我写张小悠的名字吧?”
冉小乐怔了一瞬,温柔地摸了摸小孩的头,“好。”
叶儿媚从兄弟二人的房间里出来,正撞上匆匆跑上楼的来福,“姐儿,段府的人方才送信来,说是今晚段老爷要过来,让您备上。”
“嗯,知道了。”
来福躬身退下,刚走了两步,却又被叫了回去。“姐儿,您还有吩咐?”
“今儿个是什么r.ì子?”
“呦!您这一说,可不十五了么!”来福谄笑着哈了哈腰,“姐儿,段爷放着中秋家宴不去,偏偏连着两r.ì都跑来寻您,可见是对您着了魔。姐儿,今夜良辰美景…”
“来福。”叶儿媚厉声打断了他,“去,和段府的人说,我今儿个不巧来了红,无法服侍段爷了,媚儿定会送上最可人的姑娘给他赔礼,不比媚儿差的。”
“姐儿,这…不好吧?”
“不妨事,那姓段的无非就是一个低俗荒 y- ín 之徒,看见年轻貌美的雏儿,还会来讨我这半老徐娘的麻烦么?让王妈找几个新调|教的好货色便是,去说吧。”
来福张嘴还想奉劝两句,叶儿媚不耐地挥了挥手,不欲多言,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当然晓得来福的言外之意,娼妓,不过是一个新鲜的玩物,哪有拒绝权贵的资格?用美色换得青眼有加,用身体换得垂涎欲滴,用尊严换得富贵荣华,却总归免不了色衰爱弛的下场,沦落进尘土和烂泥碾作一滩。倒不如趁着芳华未逝,倚门卖笑,对这自甘堕落的玷污感恩戴德,匍匐着央浼,求他们再贪婪些,再肮脏些,再可悲些,才好教这柳宠花迷的幸运r.ì子,再长久些。
叶儿媚望着房间内阁中的灵位,凄然一笑,“对不住,可除了这般,我没脸见你…”
她打开内阁的窗,不同于正门的聒噪繁华,这里僻静得很,放眼望去,除了那残垣断壁之上已经泛了黄的爬山虎,不见一丝活物。
“你看,我给你的地儿好不好?”
叶儿媚没有笑,她的笑容太虚假,配不上这里。
或者说,这里是唯一一个,能承载她真实的地方。
“想不到吧?偌大的京城,竟有这般荒凉之处。呵,倒随了你的x_ing子,喜欢清净。”
叶儿媚抱膝靠着墙角,怔忡地盯着地面,仿佛那个人就在眼前,呓呓地说道:“你走得干净,教我过不得一个安心的中秋…也罢,你这人一辈子从未使过x_ing子,所以才生得漂亮却不得男人欢心,死都死了,便由着你任x_ing一次…”
“那个孩子挺好的,只是…”叶儿媚欲言又止,“说这些做什么呢?他和你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看,你费劲巴力地死了,却还是没能如愿,是不是傻?”
她说着说着,大抵是昨夜被那姓段的折腾得太累了,又可能是难得卸下心防,竟泛起倦意,侧身躺倒在冰凉的地面上,不一会儿便打起盹来。
皎月如水,莺歌燕语总予人盛世繁华的假象,一帮子自诩S_āo客的嫖客揽着俗世水粉吟风弄月,只能姑且做做表面文章,却不知到底共赴了谁的婵娟。
叶儿媚打了一个哆嗦,她被冻醒了,也不知睡了多久。
既然已经拒绝了段府的人,想必此时那老色胚已经温香软玉地享受上了。在这热闹的r.ì子讨了个清净,叶儿媚干脆不再露面,将脸上的浓妆艳抹卸了,用碧簪随意拢了个髻子,绕到兰芳苑的后厨,从小门正大光明地走了出去。
“姑娘…”
叶儿媚站在小巷之中,并不回头,“军爷,巧得很呐。”
“我…”
小门卫踟蹰了一阵,还是耷着脑袋匆匆跑到叶儿媚面前,支支吾吾地挠着头发,堂堂八尺男儿羞怯得像个丫头。
叶儿媚从容地望着他,哂笑一声,“小军爷,您再抓,头发可就要被薅没了。”
“哦…那个…”
“军爷是来逛窑子的么?正门不在这。”
“我不是,我…”
“哦,不是啊。”叶儿媚一步一步贴近他,软声细语地笑道:“那是…来寻媚儿的?”
“我…嗯。”
叶儿媚停下脚步,素雅的眸子注视着身前的人,“寻媚儿做什么?”
男子抿了抿嘴唇,憨憨地笑了笑,“姑娘的帕、帕子…我、我收到了,很、很是好看,多谢…多谢媚儿姑娘。”
叶儿媚挑了挑眉毛,“军爷是紧张的?还是…”
“对不起,我、我是结…结…结…”
“不碍事。”叶儿媚莞尔,“小军爷,屁股没开花么?”
这般霞姿月韵的叶儿媚,男子大概是看得痴了,嘴张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没…不疼,姑娘不、不必挂怀。”
“我没挂怀!”
叶儿媚突然冷下脸,目光如这月色一般冰寒。
“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像做错事的孩子似地,头埋得更低,小心地说道:“我家就、就在那边的小巷里…曾经、饿得紧,来、来兰芳苑的后厨偷、偷过吃食,有幸见、见过姑娘…”
后街的小巷,要被遗忘被粉碎的贫民窟,污染着京城里富贵人的眼。
见叶儿媚不说话,男子以为自己惹恼了她,连忙解释道:“我…我偷…不是、不是故意的…我家里…我…”
他越是紧张,便越是手忙脚乱,竟在这秋夜里急出一头冷汗。
“你喜欢我?”
男子猛地闭上了嘴,脸腾地红到了脖子根,嚅嗫道:“我、我配…配不上姑…”
“我是娼妓,哪有什么配不上的?”
“姑娘不是!”
叶儿媚哈哈大笑,“怎么不结巴了啊?”
男子从怀中拿出叠得方方整整的绢帕,双手爱惜地捧着,仿佛那是什么圣洁之物。
“叶儿姑娘,我、我叫蒋正,你等、等我为你…赎…”
“我是老鸨,有的是银钱,不必赎身。”
“那你…”蒋正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叶儿媚。
叶儿媚冷笑一声,老实人就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连失望都是。
“我就是贱。”
叶儿媚愤然拂袖,从蒋正身侧擦肩而过,“以后,莫要再来了。”
“叶儿姑娘!”
蒋正挨了板子,整个人走路都一瘸一拐,但他还是追了上来,拽住了叶儿媚衣袂一角,又连忙松开了手,“对、对不起。”
“你不用对一个婊|子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