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知道你忠心,无妨。”箫睿意味深长地望着冉小乐,淡淡一笑,“当年孤没当回事,如今想来,还真是出了些…纰漏呢…”
“你想说什么?”
“没事,只是觉得自己蠢,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什么细节?”
“医馆的人说,你四处求医,为的,是怀中病重的孩子。”箫睿凝神端详着他,似乎是在品琢他脸上的每一个神情,“告诉孤,那个孩子,你弟弟…现在…在哪里?”
晴天霹雳。
心脏仿佛被一双巨大的手掌死死攫住,攥得跳动不得,鲜血淋漓,全身的血液都在倒行逆施。冉小乐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思考些什么,嘴上却本能地搪塞道:“还能在…在哪?因…无药可医,四年前就…就死了…”
“哦?是么,太可惜了。”箫睿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说道:“我还以为,他死不了呢。”
“谁还没个生老病死,你这话从何说起?”
“一无所知就敢替人送死,你可真厉害啊。”箫睿拍了拍冉小乐的脸,“也是,谁会想到,千年的黄泉金珠,竟然天赐给了一个r-ǔ臭未干的小儿呢?”
“你神话故事看多了吧?”
“也许吧。”箫睿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对身后寡言的黑衣人说道:“大师,请吧。”
不是幻觉。
那人一袭黑色的斗篷,枯槁且佝偻,亦步亦趋地向着刑架走来,映着刑房的烛光,冉小乐才勉强看清他柴毁骨立的脸,右眼无珠,皮r_ou_扭曲地纠缠进眼眶的黑洞里,唯独那一只左眼,矍铄得突兀,炯炯有神,目光如炬,仿佛能吸魂慑魄,穿透山海。
“你是谁?”
那人不答,只是缓缓将头转向了宋玉,三目相对,宛如一场戏幕拉开,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肯相信眼前的景象?
朦胧中,冉小乐仿佛看到了一个男孩,四肢被缚在一个木板上,旁边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人,熟稔地手起刀落,男孩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此永远失去了成为男人的资格。
“啊!”
一声哀嚎打破了幻境,宋玉痛哭流涕地趴伏在箫睿脚下,哀求道:“皇上,奴才该死,求您…求您收了它吧…求您…不要再看了,到此为止吧,不要…”
箫睿居高临下地望着不住磕头的奴才,目光中是施舍的虚伪垂怜,他亲手扶起宋玉,手掌安抚地搭上了他的肩膀,“你何罪之有?赏白银一百两,下去歇着吧。”
“谢皇上…”宋玉又恭敬地扣了几个头,心有余悸地退下了。
“皇上,可信我了?”
那人终于开口说了话,箫睿微微一笑,“自然是信的,开始吧。”
那人颔首,一只犀利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住冉小乐,就算再心慌意乱,冉小乐也明白了大概,这人能读出他人的过去,宋玉千方百计维护的自尊和掩藏的屈辱,在他的那只左眼面前,无所遁形。
那我该如何是好?闭上眼睛么?对,闭上眼睛就好了,他不会知道,不会…
“没用的。”看穿了他似地,那人瞬间贴近了他,与他面面相觑,冉小乐死命闭起双目,那人只是冷笑一声,一双枯瘠的手翻转到他的头顶上,“皇上,您看好了。”
冉小乐不知道箫睿将要看到什么,一颗心惴惴如待宰的羔羊,他会知道小安的事么?会知道自己秘密么?自己拼死隐瞒的一切,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昭然若揭了么?
冉小乐尽可能扰乱自己的心绪,指望着胡思乱想可以干涉一下那人莫名其妙的信号。
这人谁啊?哪蹦出来的?还带给皇帝开外挂的?死鸟啊死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果然啊,果然还是要有金手指的,普通玩家和人民币玩家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夸嚓!”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让冉小乐猛然睁开眼睛,无论结局是什么,他都必须面对。
阿嘞?茶杯碎了?
箫睿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是什么情况?
这哥们儿究竟看到什么了?跪着做什么?
冉小乐的心中隐约洋溢出一丝窃喜,噗,该不会,什么都没看见吧?
“你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举荐自己的时候,可是说能看穿万物是非呢!”
那黑衣人也是一脸震惊地审视着冉小乐,一副权威被侵犯了的模样,“不知。”
“不知?你一句不知,便将孤打发了?”
冉小乐现在可以确定了,开挂的人,是自己。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不会有这个世界的配置,你想看到什么?又能看到什么?
“那个…打断一下哈。”冉小乐一笑,连带着身上的伤口都裂开了,他疼得呲牙咧嘴,却还是忍俊不禁,“我说箫睿啊,皇上,陛下,圣上,万岁爷,您四不四撒?”
“你…”
“来打我啊!”冉小乐朝箫睿吐了吐舌头,调侃道:“这人如此神通广大,你就不怕他没事闲着看一看你?嗯?你们当皇帝的,也没少干亏心事吧?正所谓一将成名万骨枯,我奉劝你一句,过了河赶紧拆桥…”
“住嘴!”
箫睿捏住冉小乐的脸,不顾天子仪态,恶狠狠地说道:“再说话,孤就剪断你的舌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犯不着蹬鼻子上脸。若是把皇帝气出个好歹,自己这个阶下囚也只能吃不了兜着走,冉小乐识相得很,箫睿让他闭嘴,他就马上抿起双唇,反正箫睿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也够他幸灾乐祸了。
“还有办法。”
箫睿阖目深吸了一口气,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说。”
那人擅自起身,伏到箫睿耳畔说了几句,箫睿神色一凛,“当真?”
“天诛地灭。”
“嗯。”箫睿点了点头,“来人。”
“在。”宋玉应声而入,“皇上。”
“传旨…”箫睿昂首望着冉小乐,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冉贼,残害皇亲国戚,着,火刑,当众焚于菜市口,以儆效尤。”
该来的还是来了。
正是秋风萧瑟的好时候,宜杀人。
冉小乐并没有出现箫睿期盼中的魂飞魄散,无神的双目平静如死水,依旧是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终于可以结束了。
就是死法有点疼,不过,被烧死的话,大概连丧葬费都省了,火葬,不错不错,引领时代潮流。
谢谢你啊箫睿。
谢谢…
谢…
谢你妹。
若是面目全非,小安还能认出我么?
“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箫睿的耐心被消磨殆尽,撂下这一句话,拂袖而去。
那人对冉小乐上下打量了一番,幽森的黑瞳下似乎正在忖度着什么,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随着箫睿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别急,兄弟两个明天就相见啦~
第30章 没那么容易领盒饭
秋后问斩,箫睿却等不到秋后了。
冉小乐度过了他在这监牢之中唯一一个舒坦的夜晚,没有严刑拷打,没有威逼利诱,还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明r.ì就要被押赴刑场了,他并不紧张,并不害怕,只是有些失落。
莫须有的开始,莫须有的结束,上天从未允许他做过一次选择。
“现在才面壁思过,怕是来不及了吧?”
冉小乐转了个身,头也不抬地说道:“公公,我都死到临头了,您就不能赏我个清静?”
“咱家不忍你当个饿死鬼,来给你送些吃食,你倒不识抬举了。”宋玉打开了牢门,对狱卒说道:“你们下去吧。”
“呦!您客气什么啊?东西放这得了,心意我也收下了,这牢里y-ins-hi露重的,您赶紧走吧!”
“还赶我了,咱家偏不走。”宋玉盘腿席地坐在冉小乐面前,亲自为他布好了菜,又斟上两盅酒,“来,冉兄弟,咱家敬你一杯断头酒。”
“可别。”冉小乐伸手一挡,“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您直说吧,箫睿又想干嘛?”
“你别多心。”宋玉也不介意他的奚落,将自己那杯仰头喝了,“咱家是擅自来的,皇上不知道。”
冉小乐眉头微蹙,“你?有事?”
“也没事。”宋玉笑了笑,“我以为咱们相处了这几r.ì,已经是朋友了呢。”
“可不敢!”冉小乐捂着肚子哂笑一声,猫着腰接过酒喝了,砸了咂嘴:“宫里的酒就是不一样,没想到我冉小乐临死之际能还喝到这般玉露琼浆,值当了。”
“不怕有毒?”
“最好有毒。”
“那真是可惜了。”宋玉哈哈大笑,为他夹好了菜,“吃吧,j-i鸭鱼r_ou_,都是御厨做的,我跟了皇上这么多年,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多谢。”冉小乐拿起筷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宋公公,您知道,我临死之前最想吃的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