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直了!”
“哦。”
高出一头了。
按照冉小乐的算法,刚满十五岁的孩子,约莫已经一米八好几了。
在最需要营养的时候,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也从不曾被揠苗助长,可就是这么神奇,想到方槿的个头,冉小乐不禁感叹遗传基因的伟大,这世界,富二代永远不缺钱,高二代永远不会矮。
“哥…”
小安又没皮没脸地粘了过来,下巴在他肩膀有一没一地磕着,整个人像个麻袋一样瘫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是那么的,小鸟依人。
“哥…”
正在变声的少年嗓音沙哑浑厚,他也不说别的什么,就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个叫不腻的字。
“哥…”
心弦被莫名撩拨了一下,震颤了四肢百骸,冉小乐不知那是因为什么,却下意识地觉得,许多事情勿需追求缘由,却必须,适可而止。
“好啦好啦,喊魂呢?”
额头突然被吻了一下,却被拥得更紧,“哥哥…”
一种无所适从的羞涩让冉小乐突然不安起来,少年的胸膛火热而温暖,多少个r.ì夜,这个依偎在自己怀抱里的孩子,竟然不知不觉中,早已成长为少年了。
“哎呀!真r_ou_麻!”冉小乐推开他,不知所措地蹲了下去,望着弟弟那个缩了水的裤腿和露出来的纤细脚踝,想着屋外岁暮寒冬的天气,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都是哥不好,小安,现在r.ì色暗了,街上人该不多,咱们出去,哥给你买身新衣裳。”
“不用,我不冷。”
“方槿给的银子,不花白不花。”冉小乐笑着站了起来,顺其自然地牵起弟弟的手,“走。”
说是逛街,冉小乐也不敢让弟弟抛头露面,拿了一条巾子将他的脸围了个严实,做贼似地出了门。
鲜艳的衣服太过显眼,成衣铺子里老板必定问东问西,未免留下印象,只得去晚集上看看。冉小乐给弟弟挑了一身看起来舒服厚实的棉衣棉鞋,灰头土脸的,也没讲价,付了钱便走,好在小安对这些也不甚在乎,哥哥说什么,照做便是。
“小安,哥对不住你,等咱安全了,哥给你买身好看的,你先凑合穿着,行不?”
“我就喜欢这个,谢谢哥。”小安捧着新衣服,幸福快从那双水灵的笑眼中溢了出来,“你不买身新衣么?”
“我又不长个了,不值当。”冉小乐摸了摸弟弟的头,“傻样!”
“嘿嘿…”
冉小乐笑了笑,模糊的视野里仿佛看到了什么,激动得连声音都提高了些,“小安你看那是啥?”
“啥啊…”
“是不是糖葫芦?这地方居然有糖葫芦!”不等小安回答,冉小乐便扯住弟弟的衣袖,“走!”
“您来得巧,就剩最后一根了,给您,最红的!”
“谢谢老板!”
冉小乐接过,“喏,小安,生辰快乐!”
“哥哥…”
“不许哭呦。”冉小乐捏了捏弟弟的小脸,“快吃。”
小安递到他的嘴边,“你吃…”
“都说了我不爱吃,忒酸。”
“你吃嘛…”
“行行行。”冉小乐象征x_ing地咬了一口,皱着眉头说道:“不行不行,我倒牙了,你自己吃吧。”
小安看着那连糖皮都没被啃掉的山楂,抿了抿嘴唇,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直到很多年后,冉小安成为一个翻云覆雨的无情霸主,绝三根斩六欲,不知饥饱,对天下山珍奇馐也无动于衷,却唯独只馋冬r.ì里的一串,那个人买的冰糖葫芦。
多了太甜,少了太酸,一年一串,这份热望,刚好足够。
“呦,客官,您回来啦?”
“嗯。”冉小乐点了点头,对小安说道:“你先上去。”
“哥…”
“乖。”
“那你快点哦。”
“好。”
小安不欲惹麻烦,只得乖乖抱着衣裳回了房间。
“小二,你这有面么?”
“当然!我们这有yá-ngch.un面臊子面油泼面…”
“不是,面粉。”
小二张了半天嘴才收回了嗓子眼里的话,“有,有啊。”
“借我后厨用一下,很快,我给你银子,行不?”
“不是,客官你这是做啥啊?”
“我做碗面。”
“您直接买我们这的不就行了?”
“我给你两倍的价,让我自己做。”
冉小乐说着掏出一块碎银放进小二手中,“小哥,帮个忙,我弟弟他,嘴刁。”
“弟弟?嘿嘿嘿…”小二一脸门儿清的模样,收下了碎银往怀中一塞,“多大点事啊?我说您为了抱得美人归,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吧?”
“那是,那是。”
“得了,您跟我来吧,这会儿没客人,后厨不忙的。”
“那就多谢小兄弟了。”
冉小乐一脸面粉地推开房门,差点撞上站在门口的弟弟。
“你干嘛去?”
“我想找你去。”
“这不是回来了嘛!”冉小乐笑了笑,端着自己的杰作在小安眼前晃了一圈,“喏,香不香?”
“这是哥哥亲手做的?”
“嗯!咋样?”
“好吃!”
冉小乐哈哈大笑,“还没尝呢,你咋知道好吃了?”
“就是好吃!”
“小嘴真甜。”冉小乐将碗放到桌子上,“来,趁热吃,一整根,不许断哦。”
冉小安拿起筷子,埋头安静地吃了起来,冉小乐欣慰地望着弟弟,却越看越不对劲,“小安?”
小孩啜泣了两声,抹了抹眼泪抬起头,“哥哥…”
就知道会是这样。
“宝贝儿,不哭了啊。”
“哥哥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这问题猝不及防,冉小乐懵了一瞬,“问这个做什么?”
“你自己都没吃过…”
“我…”
确实是不记得了。
冉小乐不是矫情,他从出生起,就没有过生r.ì。
好像是夏天,八月的某一天,遥远到失去记忆。
不过不重要,穷乡僻壤里的很多人皆是如此,好一点的有个r.ì子,坏一点的,比如他,那一天稀松平常到连遗憾都不会。
但他想给小安过生r.ì,想让他,至少一年里有这么一天,能活得贴近一个拥有美满家庭的孩子。
得到亲人的惦念,关心,和爱。
“八月…初一。”
胡诌一个算了。
“那你当时咋不说呢?”
“我忘了啊。我们那边不兴过生r.ì的。”
“那以后我给哥哥做面。”
一股暖流涌入心尖,冉小乐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会么?”
“你教我,我学。”
“行,到时候不许偷懒啊。”
“嗯!”
八月初一,冉小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生r.ì,此后的人生中,那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再也不曾缺席。
冉小乐又叫了一些好菜,兄弟二人大快朵颐了一顿之后,靠着床头小憩。冉小乐想起来人收拾时那异样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瞧着长相愈发绰约出挑的弟弟。
男生女相,不是太英俊,而是太漂亮。
也难怪。
“小安啊…”
怀中的孩子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嗯?”
“要不给你也整个布把脸罩上得了。”
“我才不学方槿呢!跟大姑娘似的。”
“也就你敢这么说他。”冉小乐拨了拨弟弟的发丝,看着那白皙如羊脂玉般的天鹅颈,惆怅地叹道:“怎么也不见晒黑啊?是不是夏天能好一点。”
“哥哥不喜欢?”
“咋能不喜欢?”冉小乐摇了摇头,“就是怕别人对你起了歹念,把你当成兔儿爷羞辱。你听那店小二说的话,俨然是误会了,只不过现在误会了也好,若是将来…”
“兔儿爷是啥?”
冉小乐暗骂自己嘴欠,“唉,你还是别知道了。”
“就是陪男人睡觉的男人,是不?”
冉小乐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冉小安,你从哪学的这些?”
“你别生气。”小安连忙抱住他,头埋进他的肩窝里瓮瓮地解释着:“小时候,有人要向爷爷买我,我就问爷爷,爷爷这么和我说的…”
冉小乐鼻尖一酸,在他背上顺抚地摸了摸,“我们小安这么懂事,怎么谁都想伤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