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加炜没有替他自己辩解,也没有护袒任何一方。在那充满疲惫与无奈的威怒面容上,透露了仿佛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般的自我裁决,说再多的话也都是多余,因为最在乎的那个人,已经不再相信他、认同他……
冷着脸将沈时轩拉出吧台,二话不说便把他带出餐厅外。盛加炜不怕沈时轩丢脸,也不怕自己有多难堪,他就怕施翼因此受到伤害,更怕他就此离自己愈来愈远……
至于那场突如其来惊动天地的闹剧最后是怎么结束的,施翼一点印象也没有。大概是受到沈时轩当时语惊四座的严重影响,他接下来的工作表现只能说是状况百出。
当然大家都知道,施翼的粗心是情有可原的,他们猜测,他可能只是……一时难以适应自己突然成了别人的第三者,而且对象还是跟自己的同为男x_ing的直属主管……
同事间传出恋情本来就很劲爆,然而主角皆为同x_ing的情况更为这段禁忌的话题引发了不少争议,现在又意外扯出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就算大家表面上依旧客套问候,不过在施翼所无法顾及的时地里,愈编愈夸张的传言,早已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笑点,冷嘲嘘唏不断。
那天盛加炜将呼天抢地大声喧嚷的沈时轩拉了出去,过后就没再回到店里。隔天还请了假,让餐厅这两天成了没有大人管的乐园。同事们工作起来轻松又惬意,再加上最新出炉的辛辣八卦正炒得火热,为店内增添了一种看似和乐融融、暗地却心机重重的诡异气氛。
事件发生的当天晚上,施翼返回公寓后,像似算准了他回家的时间,他接到了盛加炜的电话。
他不发一语地听着盛加炜不止一次的抱歉与解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沈时轩那双憎恨到发狂的眼睛。他很想接受盛加炜那伤心欲绝的抱歉与解释,可是沈时轩那凄厉的眼神总会不时跳到自己眼前,犀利地宣告说他这个第三者,根本就没资格说原谅。
「翼,我知道不管我再说些什么,你都已经听不下去,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并非存心隐瞒你,算我求你好吗?求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再等我一些日子,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给解决,一定会解决的……翼,别放弃我好吗?我真的不想失去你啊……」
盛加炜那近乎哀求的声音,在施翼挂断电话之后仍不时地回荡在自己的脑际,明明不忍听那令人肝肠寸断的乞求之语,却又想藉由那些掏心掏肺的话,来凸显自己有多可怜。
第二天,由于没能见到面,盛加炜一样在施翼下班回到公寓后给他拨了通电话。电话内容大同小异,他不厌其烦地聆听着无须自己多言的反复告白,内心却在忍受着无法回应的煎熬,直到对方被空虚逼到了极点,无可奈何地挂上电话为止。
第三天,即使上班碰了面,仍处于胶着状态的他们也无法顺其自然的交谈。即使避开了尴尬的相处场面,依然躲不过众人意味深远的眼光。所有的焦躁、所有的愁绪,几乎都寄托在下班后的那通无法互相回应的电话上。
第四天,虽然刻意不去在意,然而施翼还是无法忽视盛加炜那繁复到离谱的手机来电次数。心浮气躁的程度,让一旁的任识亚都跟着焦虑了起来。
「八成是那个情人打来的,真是的,盯成这个样子,那家伙究竟是哪里好啊?小翼,我看你就放弃吧!现在你眼前就有一个专情到不行的人选,怎样,投向我的怀抱吧!虽然我偶尔也很多情,但是我可不会同时脚踏两条船唷!」
自从沈时轩大闹“奇门查”后,有一半以上的同仁对盛加炜这个人的印象开始改观,而任识亚唾弃这位主管的热烈程度更是当仁不让。除了对盛加炜的行为感到不齿外,对于近日多次表现失态的施翼,则是诸多的不舍与怜惜。
不过就算任识亚花再多心思讨好他,搞再多花样逗弄他,他的笑容却是再怎么也无法畅怀。眼巴巴地看着盛加炜接起最后一次手机而后离开餐厅的背影,施翼剎那间忽然有种他可能这一离去就再也不会回来的错觉。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着四肢百骸,痛到分不清哪里才是伤处,疼到找不着要从哪里开始愈合……
这一天晚上,盛加炜并没有打电话过来。
第五天,盛加炜又请假,晚上……仍旧没有打电话过来。
施翼在心里安慰自己,盛加炜一定是因为最后的那通电话,重要到非请假不可的地步,所以才会放下他所挂念的工作,还忘记要给自己来电……
第六天、第七天……施翼记不清盛加炜究竟有几天没来上班了,他只知道自己担忧的那一天终于来临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让盛加炜失去音讯,对施翼来说,都只有一种认知,那便是——对方终于放手了!
~待续~
第19章
沿着人烟愈来愈少的小径漫游般地行走,在某支眼熟的电线杆处拐个弯,施翼看到了老家大门旁那片斑驳的石墙,心里头煞是激动不已。
想到自己每次事情一遇到瓶颈都是选择逃避,施翼每前进一步就后悔一分,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一切走到这里,似乎已经毫无退路可言了。
因为受不了“奇门查”终日笼罩在一片漫天飞舞的流言蜚语下,同事们言谈之中带有轻蔑的眼神,以及毫不负责任加油添醋的论调,无时无刻不在嘲弄着他、中伤着他,逼得他连为自己申辩的勇气都渐渐消磨殆尽,无言而退。
递上辞呈的时候,老板客套x_ing地慰留了一下,却也知道自己为难的处境,对自己的坚持离去不作勉强。
那一天,盛加炜仍旧没有来上班,施翼很想跟老板探问盛加炜请假的理由,只是知道了理由又如何呢?自己又哪来的立场去问上司那种事?问了也只是徒增笑柄而已。
之所以会紧接着搬离租处,也是因为不想让那些不快之事纠缠着自己。要是继续留在那里,施翼难保自己不会被那些深植脑海的羞辱之词和对盛加炜爱恨交织的思念给彻底击垮。
家人的关切与责问虽然无法解决些什么,却带给他无比的安心与仰赖。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很没志气,不过他也不会让自己消沈太久,也许等期中考过后,他会再度搬出来也说不一定,在那之前,他得先好好定下心来凖备这次的考试。
关于为何要离职以及搬回老家的原因,施翼没有跟家人透露太多,只随便编了个工作太忙,导致课业应付不过来的牵强借口敷衍过去,虽然和自己先前想要学习独立的初衷有所违背,但他真的暂时还无法一个人独处,不过就算家人觉得这个小孩任x_ing骄纵,却也没有对他厉声相待。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离家出走前的时光,除了烦恼课业上的问题外,跟姊姊斗嘴的景况又恢复像以往那样的频繁。而偶尔于放假时回来老家的业利声,登门造访的次数也日益增加,在外貌与涵养都比之前趋于成熟的业利声,不知为何竟比分手之前还要更粘他。
先前分手时的理直气壮,以及成天挂在口上的仁义道德,对现在的业利声来说仿佛得了失忆症般不曾发生过。抑或是他故意遗忘那一段错误的过去,从他对施翼这一次回来无不用其力地倍加关切、极致呵护看来,想要跟施翼重修旧好的意图,实在显而易见。
可惜的是,施翼似乎察觉不到对方的心思,因为在他心房的某个角落,始终浮悬着他最后一次见到盛加炜的样子,还有最后一次那断断续续诉说无数歉语的声音。
纵然觉得当时自己对盛加炜殷切的来电不予回应有点残忍,可是他现在宛如报复似的直接斩断音讯,让施翼绝望地领悟到对方竟是这么无情,明明前一天还恋恋不舍地说着不想离开自己,隔天却不再留有任何的声息。
事到如今,还在妄想对方会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自己,根本就像个傻瓜……
然而无法释怀又能如何呢?自己不也对他说过暂时不要见面了吗?可要是真的继续这样不相往来下去,他们之间就真的完蛋了呀!
残酷的是,不论在年龄、心智、经济能力或是家庭方面,自己的条件没有一样是比得上那个外表成熟、事业有成甚至于没有家累的沈时轩。现下的自己只是个遇事就逃避的懦夫、脱离不了父母羽翼保护下的温室花朵,不要说自己能给盛加炜什么,只要不给他带来麻烦就够偷笑了。
为此,施翼不仅心情跌荡至谷底,就连这次苦心凖备的期中考,也跟着受到了严重的波及。那源源而生的自卑情绪,以及挥之不去的背叛y-in霾,鬼魅一样地纠结着他的视野、耗损着他的心神、制限着他的言行……就像被附了身般,在那日渐消瘦的容颜上,已难再看到昔日那般倔强、坚毅的神采。
终于,在离职将近快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施翼突然接到了盛加炜的电话。
由于客厅里家人看电视的声音太吵,他起初还不太敢相信那是盛加炜打的,匆匆跑回房间后,盛加炜前面说的部分他几乎都没听到,音讯断断续续的,感觉对方的语调听起来怪怪的,好像有点哽咽,施翼紧张的问他:「你怎么了?」
对方似乎楞了一下,意思宛如:你怎么会这样问我,我怎么了难道你会不知道?
施翼失控地揣测对方那短暂无言的瞬间,说不定是在谴责自己对他的不理不睬、狠心离去的无情!一想到这里,满腹的委屈以及万念俱灰的愁绪,又扑天盖地的卷城而来。
他并不是不想跟盛加炜好好地静下心来互相商量,只是不管盛加炜说了多少承诺,作了多少让步,他都会偏激的认为那是盛加炜惯用的善后技巧、终结一段感情的最后手段罢了!
“翼……”
不晓得施翼心里在想些什么的盛加炜自电话那头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回复施翼的疑惑,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有如在自言自语般摸不着边际的话——
“以前我常想很多的事,也做过了很多的事,但是想的不见得会去做,做过的事也未必是想做的事。可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发现我想的事终于能够和做的事连结在一起,这是你给我的勇气,无论结果如何,我真的很感激你这段日子以来、所带给我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