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来娣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好一会儿才低声地道:“大概是因为……我们都生病了吧。”
钱雨似乎没能听明白,她愣了一下,有些着急地摇了摇徐来娣的手:“妈妈呢,妈妈也生病了吗?”
徐来娣低头和自己的女儿对视了一眼,然后扯了扯唇勉强地笑了一下:“或许吧……谁知道呢?”
将自从她说完自己可能生病后便一直忧心忡忡的大女儿送去了学校,徐来娣站在门口,看着一大波像是早上七八点的小太阳似的孩子们。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门口的保安已经忍不住上来询问时,她这才又如梦初醒,呆呆地又转身往回走了去。
太阳极大,迎着那阳光让人只觉得一阵晕眩。
徐来娣想到家里公婆的面孔,心里便升起了几分痛苦,这会儿也不想回家了,就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了起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经过一个公园时,一个并不如何显眼的算命摊子却突然闯进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个很简陋的摊子,明黄色的绸布铺在桌面上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后面一个年轻的摊主正坐在那里给眼前的来算卦的客人们解字算命。
徐来娣在旁边观望了一会儿,然后刚准备离开,但脚下却是不听使唤。她迟疑了一会儿,看着摊子上那气势磅礴的“逆天改命”四个大字,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个摊子旁边,跟在人群后面排起队来。
气温更高了,徐来娣感觉整个人都有些晕,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中午那些残羹剩饭这会儿在身体里起了反应,她的胃里像是堵了什么,一直不停地犯恶心。
晕晕乎乎之间,前面排队的人越来越少,等到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就发现自己的前面竟然已经没人了。
摊子后面坐着的算命先生不是她想象中的仙风道骨的老人或者是穿着一身中山装的中年瞎子,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人。
他皮肤像是能泛出光似的白,一双乌黑的眼瞳浅浅地弯着,看起来亲切讨喜得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邻家弟弟。
——反正不像是个神棍,但是也怎么都不像是个靠谱的算命先生
徐来娣一瞬间就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就突然昏了头,想起来要过来算什么命了。
“这位小姐,请坐吧。”
然而还不等徐来娣找个借口离开,那头却是先对她开了口。徐来娣这边到底因为脸皮薄也没好意思直接拒绝,犹豫了一下,还是环顾四周一圈之后坐了下去。
“这位小姐看着面善。”那头的少年人将徐来娣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突然笑着开口问了一句道,“小姐是姓‘徐’吗?”
徐来娣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是的。”说完,又想了想上午自家妈在医院那个兴高采烈的样子,然后再一核对信息,心里明白过来,“上午的时候,我妈和我妹妹——”
少年人弯起眉眼笑了笑:“看来,我和你们姐妹确实是投缘。”手在面前的纸上轻轻地抚了一下,又望着徐来娣道,“不知道这次的徐小姐想要算算什么?”
徐来娣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你这卦算的真的准吗?”
少年人就看着她,他的眸子极黑,明明看上去是一种极为纯粹的颜色,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在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徐来娣却感觉自己像是被那头看透了似的,整个人不自禁地就生出了点儿不自在的局促感来。
不过好在他只看了她这一眼,随即便又笑眯眯地把视线挪开了:“心诚则灵。”
徐来娣搭在自己大腿上的手略有几分不安地在裤子上搓了搓,似乎是在做着什么思想斗争,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着那一脸少年模样的算命术士道:“那……那就请天师帮我算算,我这辈子……还有可能再生个儿子吗?”
少年人唇角的弧度微微地深了深,他将桌上的纸和笔推到她的面前:“那就请徐小姐随意在纸上写几个字吧。”
徐来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认字不是很多……”
少年人笑了笑道:“无论写什么都可以,什么字都可以。”
徐来娣想了想,用十分变扭的姿势抓住了桌上的狼毫笔,然后艰难地在纸上写上了一个“娣”字。
“我写好了。”
徐来娣将纸和笔赶紧还回去,看着自己在纸上显得歪歪扭扭的字脸上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那头的少年人看着她的字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看着徐来娣道:“你这一个字跟上午的那个徐小姐倒是很像。”
徐来娣一愣,身子往前倾了倾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女’字为旁,‘弟’主中央,从你的字上来看,是个女子皆为男子让路的征兆。”少年人将那张纸放下来,看着那头困惑的眼神,便简单地道,“如果不出意外,徐小姐的下一胎,就该是个男胎了。”
徐来娣先是一脸不可置信,其次眼里便是涌起一阵狂喜:“我……我还能生儿子?下一胎就会是个儿子?这是真的吗?”
那头的少年人将她的狂喜尽收眼底,纯黑色的眸子底下却像是有什么微微闪动了一下,紧接着,徐来娣就又听那头缓缓地开口道:“只不过——”
徐来娣听着这三个字,心底下打了个突,脸上的喜色收敛了一点,忍不住焦急地道:“……只不过什么?”
少年人看她一眼,指尖顺着她写下的那个字,缓缓描摹了一下:“从你的字形上来看,‘女’字太偏,太干,笔画不连,摇摇欲坠。没有旁边这个‘弟’,都是个随时坍塌的模样,若是有了,只怕……”
他看着那头脸色突然又变得惨白的徐来娣,声音淡淡地:“这一子若是来了,你便得付出你目前的所有来全力供养。若是你能狠得下心,抛弃其他一切,自然心想事成。”
大约是少年人最后四个字给她勾画的蓝图实在是太过于美好,徐来娣听在耳里,一时间不由得精神恍惚地起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算命的费用交给了那个少年人,然后,又神思不属地转身便离开了。
见着徐来娣已经离去了,叶长生这才收了摊子,转到一旁的大树背面去找那个正托着一只纸鹤似乎玩得正开心的贺九重。
那头见他过来了,便将纸鹤又递了回来,冲着他扬了扬眉道:“刚才你的那些话,是不是应该算得上是挑唆了?”
叶长生立即反驳,理直气壮的道:“我只是将我看到的说出来,这怎么能叫挑唆。”将纸鹤托在掌心里,用手拨弄了一下纸鹤的头,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因为里头两尾y-in阳鱼游动而泛起的波澜使他看上去显得几分妖异。
“执念深沉了就会滋生心魔。他们的心魔已经融入了他们灵魂的深处,赢着生,败着死。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手心微微往上一抬,那只纸鹤便又飞了出去。
叶长生眯着眼抬头看着那只纸鹤渐渐消失在了眼前,然后这才又侧头看着身边的贺九重:“你觉得他们是会赢,还是会输?”
贺九重勾了勾唇回望着他:“这也是一个赌局?”
叶长生摇了摇头,他叹了一口气,笑了笑道:“不,我只是……在寻找奇迹。”
贺九重伸手在他耳垂上捏了一下:“回去吗?”
叶长生笑了笑:“回去吧。”
*
徐来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自从在路边的那个算命摊子上算出了下一胎她就能怀个她日思夜想的男胎后,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奇异的浑浑噩噩里。
多年的夙愿现在只要她努力地踮一踮脚就能够到了,这让她怎么能克制自己心里的激动?
回到家里的时候客厅已经没人了。
暂时看不见她公婆的那两张冷脸让她心底稍稍宽慰了一些。看了看时间,已经三点多了。心里估摸着时间,想着要赶在将钱雨接回来前把晚饭的食材准备好,只是刚进厨房,鼻子里嗅到一点窗外飘来的鱼腥味,甚至大脑还来不及反应,一种浓烈的恶心感便迅速地泛了上来。
捂着嘴冲到厕所抱着马桶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胸口的那种难受却是萦绕不去。她擦了一把因为干呕而生理x_ing泛出的眼泪,好一会儿,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然后这才缓了过来。
张家的小老太太买了菜从屋外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徐来娣脸色难看地冲厕所出来,她眉头一皱,颇为不快地骂道:“我说,你这衣服不洗、地也不扫、饭也不做的,摆着这么一张死人脸是给谁看呢,啊?”
徐来娣连忙道歉:“妈,对不起,我刚才只是有点不舒服,我现在就去把菜先拿去处理了。”
小老太太将菜篮子递过去,嘴里念念叨叨地:“我儿子最近辛苦的很,我特地去菜市场买了一只小公j-i,你记得把毛拔得干净点,j-i血也留着,他最爱吃那个!还有……”
但是不能那头的小老太太絮叨完,徐来娣几乎是刚闻到那菜篮子里头的活j-i味道,脸色又是一变,重重地将菜篮子往地上一扔,几乎是小跑着又冲去了厕所。
“哎,你这——”小老太太看着那只j-i被徐来娣一扔,直接从菜篮子里飞出来,扑腾了一地j-i毛气的张口就想骂。
但是骂人的话刚刚涌到嗓子眼儿,她眸子微微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间也顾不得从菜篮子扑腾出来的那只j-i了,她赶紧快步跟到了徐来娣身后,瞧着她干呕呕得厉害,又连忙接了一杯子水递过去给她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