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为什么她会死?”徐来娣声音空空的, 带着一点恍惚,她问着,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了,只是生个孩子, 为什么会死?”
她想起之前医院里, 给钱雪看病的那个医生说的话, 眼神锐利起来,像是裹了刺:“是因为你们不愿给我妹妹剖腹产是不是?你们害死了她是不是?!”
她全身都在颤抖着, 眼睛瞪着对面的那一对张氏夫妻, 声音如泣血:“你们这群杀人凶手!!”
“跟我们没有关系,跟我们没有关系……是她自己福薄。”老太太听到徐来娣的控诉,飞快地摇了摇头先是轻轻地念叨了几声,随即情绪却陡然激动了起来, 伸手拉扯着徐来娣的衣服:“是她生了个怪物然后死了!我的孙子没了,她生了个怪物!她生了个怪物!”
尖叫着道:“你那天杀的妹妹生了个怪物,克死了我的儿子!你们赔我的儿子,你们赔我的孙子!”
“什么怪物?那是我妹妹和你儿子的孩子!他们唯一的孩子!”
徐来娣本来因为徐招娣死于难产而产生的悲伤在看见张家的人的一瞬间全部被更汹涌的怒火所代替,她推搡着老太太,嗓音怒意蓬勃中带着点沙哑,“你们这群杀人的魔鬼,你们应该下地狱,你们都应该下地狱!!”
陷入疯狂状态的老太太像是魔怔了一样,她整张脸变得扭曲,手上的劲儿奇大,竟然令徐来娣怎么都挣不脱。旁边的张家老头木然地看着两个女人在自己身边展开的闹剧,一张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像是所有的神智随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死去的一瞬间全部消散了。
徐来娣和老太太的推搡很快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中演变成了更加严重的肢体冲撞,眼看着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公安局里头的工作人员又赶紧将两人拉扯了开来。
将双方分别进行了一顿批评教育,然后放着那边的老头老太太离开后,这边的警察才将徐招娣的手机还给了徐来娣。
徐来娣颤抖着手接过手机,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妹妹不是死于难产吗,你们为什么会将她的公公婆婆都叫过来做笔录?”
警察们听见徐来娣的问话面面相觑,然后有一个年轻一点的首先忍不住道:“你还不知道消息吗?他们过来可不是因为你妹妹。”
徐来娣愣了一下,抬起眼去望着那个警察:“什么意思?”
警察便将事情大致地和徐来娣说了起来:“我们让张家老太太过来做笔录,是因为她是她的儿子张峰死前所接触到的最后一个人,所以才带回来问问情况,”
徐来娣刚才在外面跟张家那个老太太撕扯的时候,其实已经听到了她儿子死了这件事。只是刚才情绪太过于激动,没能对那话细想,这会儿再从警察嘴里把话听一遍,忍不住诧异地脱口问道:“张峰——我妹夫死了?”
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下意识地便把身子微微往里头倾了倾:“怎么会?怎么好好地就死了我妹夫又是怎么死的?”
做笔录的那个警察叹了一口气:“尸体没有外伤,死者也没有疾病历史,就是好好地突然就死了——具体的情况得通过法医检查之后才能得出结论。我们正在积极地向死者家属争取同意让法医对尸体进行进一步的解剖检查。”
徐来娣听完警察的话,精神有些许地恍惚。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公安局出来,又坐车回得医院的。医院里钱雪已经醒了,正抱着钱雨在一旁乖巧地坐着,她的脸上表情怯生生的,看上去有些过于瘦小了。
帮忙看着孩子的护士见徐来娣面色极难看地回来了,微微有些担忧地走过去问道:“女士,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徐来娣摇摇头,她走过去抱了抱自己的两个孩子,随即又问着那个护士低声道:“早上那个产妇……就是死在手术台的那个,她的尸体现在在哪?”
护士有些奇怪地忘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这——你和那个产妇的关系……”
徐来娣抬头望她,声音里带着点哽咽神色却竭力保持平静:“那是我妹妹。”
护士闻言恍然大悟,再看看面前这个面容憔悴的女人,不由带着几分遗憾地叹息了一声,道:“这……哎,节哀。”又道,“具体的不清楚,但是一般如果在医院出现病人死亡的事故,尸体一般都是会先送到负一楼的停尸房的吧。”
徐来娣点了点头,低声应了一句。然后也不想再多在这里继续面对护士带着浓浓同情,抱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便出了科室。
打了个电话拨给李老太太,但是连续打了四五通,那边也是没有回应,徐来娣将手机攥紧了,好一会儿,才将已经不停响着盲音的电话挂掉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中,徐来娣蹲下身子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一时间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从心里升腾了起来,让她有些想哭。
所有的事情变故几乎都发生在一瞬间,先是提出离婚,再是发现自己的小女儿一直在被人虐待,再到这会儿徐招娣的突然离世,一个接一个的,让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的事情混合在一起,徐来娣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乱麻。她很想找个人能替她分担些许压力,但是,现在的她还能找谁呢?
钱浩与她已经彻底划清了界限。而且经过钱雪的事,钱家现在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如果不是现实情况不允许,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拿把刀剖开他们的胸膛,看看能够对那么小的与自己留着相同的血的孩子出手的畜生,心肝到底是个怎样肮脏的颜色。
妹妹的婆家比起钱家来也好不了多少,唯一稍微还能让她存有一丝幻想的李老太太这会又一点都联系不上——她一个人到底应该怎么办?!
钱雨和钱雪似乎是感受到了徐来娣临近崩溃的心理,这会儿越发地不敢说话。安慰似的拍了拍徐来娣的背,钱雨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安慰自己的妈妈,微微一抬眼,突然一双纯黑色的笑眼就这么撞了上来。
见着那头的孩子看到他了,他便冲她眨了眨眼。加快几步走过来,伸手在钱雨的头顶上轻轻地按了一下,然后对着正将自己的脸埋在孩子身上的徐招娣笑了笑道:“看样子你又遇到了一些麻烦?”
熟悉的声音让徐来娣微微一惊,猛地一抬头,正见她的面前站了一高一矮两个年轻男人。
矮些的那人顶着一张少年感十足的脸,眼角眉梢都蕴藏着轻快和煦的微笑,乌黑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不是叶长生又是谁!
徐来娣最初的震惊之后,马上心底涌上了一点夹杂着喜悦的惶惑不安来:“天师?”
叶长生视线微微垂着从眼前的母女三人身上缓缓划过,而后弯着唇,笑得更温和了:“徐小姐,要不要在和我做一笔交易呢?介于你已经是我的老客户,这次的服务我可以给你打个七五折!”
徐来娣愣了愣:“什么?”
叶长生笑着叹一口气,对着那头道:“你的孩子交给我们看着,去将你妹妹的尸体带回来吧。”他道,“总不能让另一个徐小姐就这么一直孤苦伶仃地躺在医院的停尸房吧?”
徐来娣浑身一个激灵,像是灵台清明了些。她点点头站起身,对着钱雨嘱咐了一句:“呆在这里,好好听哥哥的话、好好照顾妹妹,妈妈去办点事,晚点再来陪你们。”
随即又连忙对着叶长生鞠了一个躬,低声道:“那我女儿就暂时拜托给天师了。”
等得到那边肯定的答复后,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便也就不再墨迹,急忙去联系医院方面前往停尸房领尸了。
徐家的人李老太太带着个年轻男人是在徐来娣一个人去了停尸房找到了徐招娣的尸体之后这才姗姗来迟的。
李老太太对于徐招娣死了这件事还是哭得很伤心的,她站在她的尸体旁边,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滚落:“哎,我可怜的女儿,这是遭了什么孽哦!”
旁边五官与她肖似的年轻男人却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听见老太太在一旁哭的狠了,声音还不自觉的带了几分不耐:“行了,妈你也别在这里嚎了,吵得人头疼。二姐死都已经死了,难道你这叫唤两声还能把人叫活了吗?”
李老太太显然是怕这个儿子怕的厉害的,那头这么一说,她顿时也不敢哭嚎了,把嘴憋了憋,还是没敢开口忤逆什么。
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啧了一声又对着徐来娣道:“大姐,这里怎么就你一个,张家那群人呢?”
徐来娣沉着眉眼看一看自己的弟弟:“张家的儿子也莫名其妙的死了,现在他们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儿子身上,哪有时间来关注招娣的身后事。”
老太太擦了擦泪:“哎呀,那群天杀的没良心,我可怜的女儿都已经没了,他们竟然也不过来看看!”
而在一旁,听见徐来娣突然说出“身后事”,表情一直不怎么愉快的年轻男人突然就道:“大姐,二姐这丧葬费你别告诉我,还打算让我们这些娘家人帮忙出吧?”
徐来娣被他的话气笑了,她咬着牙道:“徐家俊,你二姐死了……你二姐死了你知道吗?你看着你二姐的尸体,难道想到的就只有钱吗?
——你二姐从小大的可一直对你不薄,她嫁到张家的时候张嫁给的十万礼金最后进了谁的口袋,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你拿了你二姐的十万,现在怎么,我还没开口问你要钱给你二姐送葬呢,你自己就先忍不住了?”
徐家俊不满地道:“那人死都死了,死人不就应该个活人谋福利,让活人活得更好吗?”他一撇嘴,一副死猪不怕水烫的样子,“反正不管怎么说,大姐你也知道,我才买的新房,这会儿还差着装修钱呢,我是不可能有什么余力再去给她办什么葬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