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暗卫垂首恭敬回道。
嬴政拧了拧自己有些酸涩的眉心,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出了他现在疑惑的心理状态:自从他第一次发现赵高和阿筝有来往之后就有注意这个人,甚至还用了一些不太光明的方法把这个人从阿筝和扶苏的身边弄走。
不过一向谨慎的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就算了呢?他还派了暗卫暗中监视这个让他莫名觉得有威胁x_ing的人,可结果却是暗卫根本发现不了对方的踪迹,更别说监视了。可是这次为什么对方和荆轲会面会让暗卫这么简单地就发现了呢?
是赵高故意的吧……
嬴政在心里默默想着,那么有谁会让赵高和荆轲这两者联系起来呢?只有阿筝了吧。
阿筝啊阿筝,你还是不肯乖乖待在我的身边吗?看来我真的是太过纵容你了……
其实对于燕筝的一些小动作,嬴政不是不知道,但是知道了之后也仅仅是纵容而已,对于阿筝他从来不会要求、限制太多,如果这些都是阿筝的小乐趣,那他不会出手阻挠。可是这不代表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阿筝做太大的动作,因为这些无异于背叛。没有一个人会喜欢被自己深爱的人一再地背叛。
阿筝会让赵高找荆轲还是为了姬丹吧,还是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小子。
嬴政深沉的视线看着书案上的书简,忽的直接将书案给掀翻了,装订好的竹制书简散落了一地。即使是那么静静地站着,也能让人感受到这个一身黑衣华服的男人周身那y-in冷黑暗的气场。
阿筝,这次你可不要怪我哦,我所做的一切可都是因为爱你啊……
最后,嬴政居然笑了笑,他怎么会不明白赵高故意让暗卫发现他的用意呢?不过是想借他的手一举除掉姬丹和荆轲这两个人罢了,那他就随了对方的愿好了,反正都是要收拾的。而赵高就让他多蹦跶两天吧,迟早也是要死的人……
无尽的梦乡里,燕筝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候母亲还在,那时候他还有个虽不完整却十分温馨和美的家庭。
直到一场战火、一场杀戮来临,好像什么都变了,变得支离破碎,变得破镜难圆。
比天灾更可怕的就是人祸,无休止的战争是这个乱世最大的特点。当山河破碎,家国不再,一切的烧杀抢掠都变成合理的时候,那一点点温暖的人x_ing光辉就显得那么的弥足珍贵。
燕筝忘不了母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让他好好活下去,忘不了母亲最后留下的那滴不悔泪——母亲告诉他,她不悔和他的父亲春风一度有了他;不悔因为爱那个男人却被喜新厌旧,被人陷害流落在外过着清贫的生活,她悔的永远都是不能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好的、完整的童年。
“阿筝,你的父亲是、是燕国的王,你、你去找他,找他好不好?母亲最后求你,求你能够照顾好一个孩子,他叫姬丹,是、是母亲恩人的孩子,你去保护他好不好,你帮母亲报了这份、这份恩、恩……情……”
“好,母亲。”
慢慢阖上母亲的眼,已经哭得足够多的筝此时好想再也流不出一滴泪似的。他将母亲的遗体埋葬好,背着那个单薄的行囊在这个乱世里远走他乡,为的只是完成母亲最后的心愿。
直到那个有着水汪汪大眼睛,笑起来就像个小太阳的可爱孩子重新闯进了自己的生活,张开那短短的小胳膊扑进他的怀里,仰起脸对他笑着说:“阿筝阿筝,你抱抱丹好不好?丹好喜欢你啊!”
那一刻他仿佛得到了救赎,麻木冰冷的心好似重新获得了久违的温暖,他知道,除了母亲之外,他终于还找到了一个真正的亲人……
只是梦醒时分,泪s-hi枕巾,他只能任由那滚烫的泪水划过自己的脸颊,他不知道,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救得了姬丹,就如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这世上是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命不久矣”啊?
燕筝笑着,眼泪却还是在流着,像是要流尽这余生所有的泪……
湮灭
“大王,此乃代王嘉写给您的书信。”
“拿上来。”年级不算太大但已有颓势和苍老之态的燕王喜对着手下挥了挥手,眉目间萦绕着散不去的愁苦。
接过手下递上来的信,打开之后的内容让他不由地看了眼不远处坐着品茶的姬丹。
信上曰——“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诚杀丹献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幸得血食。”
全信寥寥几十字,大意不过是秦军之所以追击燕军特别急迫,无非是因为太子丹的缘故罢了。若是能够杀掉太子丹,将其首级献给秦王,一定会得到秦王的宽恕,届时江山社稷或许也能侥幸得到祭祀。
阅毕,燕王喜疑惑,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代王嘉会给他写这样的一封信,对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代王嘉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不是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非要多事逞能,用什么刺客刺杀的计谋去挑衅强秦,那他们现在也不会走到如此落魄的地步,国、家皆不得回。
只是姬丹终究是他的儿子,要他狠下心来杀了他似乎也做不到,说也说不过去啊。
“丹儿,你可有后续计划解决你这次惹出的大祸?”过了片刻,燕王喜问道。
“没有。”姬丹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朝他这个父亲行了一礼,“父王,儿臣先回去了。”
言罢,也不等燕王喜答应与否,直接转身离开了。
燕王喜看着儿子的背影,一股怒火从心头燃起,臭小子,真不像话。
“大王,要我说代王的建议也不失为一个好建议啊。”一边侍候的宫人是燕王喜素来宠爱的弥耶,刚才燕王喜在看那封信的时候也没有回避他,故而他倒是一个字不落地看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燕王喜反问了一句。
“大王,如果我们不能交出太子丹,这次秦国是断然不会放过我们的。再说了,这件祸事本就是太子他闯出来的,也应当由太子来解决,大王本就不必费这么多的心思。”弥耶见燕王喜还有几丝犹豫,再度加把劲道,“况且大王你可不是只有太子丹这一个儿子啊。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把这次的难关度过去,燕国还怕会香火不继吗?”
“你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丹儿终究是我的亲生骨r_ou_,真把他推出去送死,为父良心不安啊。”燕王喜装模作样地说着,看上去还真是一副“良心不安”的样子。
弥耶哪里不知道燕王是动了那份心思,对他讲这么一句话无非是让他多说些“道理”来美饰他接下来的做法,让那事看上去名正言顺、大义凛然一点儿罢了。
真是个自欺欺人的昏君。
弥耶在心里想着,表面上却是舌绽莲花:“大王不必自责,也不必不安,您此举实是为了燕国、为了黎民百姓着想,是大义灭亲之举。无论是民众还是太子丹知道了,都不会苛责大王您的,大王你始终是为了这个国家在劳心劳力啊。”
燕王喜笑了,拍了拍弥耶白皙的脸蛋,满意道:“真不愧是弥耶啊,果然知我心者,弥耶也。”
“那也是大王您教的好啊。”一个合格的奴才都是知道什么时候拍马屁是最为合适的。
直到燕王喜满意地离开了,弥耶才站直了身子,用袖中的手帕擦了擦被对方拍过的地方,一直带笑的唇角轻轻绽开,轻蔑地吐出两字:“蠢货。”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巧合,而当这些巧合交错在一起的时候,人们称之为——“命运”。
就好像燕筝真的以为赵高会帮他,然而对方却设计陷害了两个人,也就好像姬丹做好了一切的防备,却始终没有想到他的亲人会置他于死地。总之这一切的一切最后得到的结果不过是四个字——姬丹死了。
姬丹是被自己的父王派来的使者杀死的,或许他到死的那刻都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的亲生父亲这么简单地就放弃了他?可是他没有想太久,因为他更想把他生命里最后的时间用来回味他和阿筝的一生——从他还是个孩童起,一直到他在秦王宫看到的阿筝的最后一眼。
那一瞬间,他突然好疑惑,他疑惑为什么小时候关系那么好的三个人长大之后会变成现在这样,算是不死不休吗?
那一瞬间,他又好像都明白了,其实嬴政从小就对阿筝有意思了吧,不然也不会对他们多加照顾了。至于阿筝,其实也是爱着嬴政的吧,不然这天下没有人可以逼得了他。
可是啊,阿筝,你又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好到让我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你,好到让我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毁了整个燕国,哪怕用上冠冕堂皇的借口,使出不光彩的手段也让把你从那个男人的身边夺回来。
阿筝,你是不是也有那么点儿喜欢过我呢?
阿筝,我要的不多啊……
人之将死的时候,过往的一生会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一闪过,姬丹忽的想起了他和阿筝初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是孩童的他扑进了那个不知为何让他觉得非常亲切的少年怀里,对着他说——
“阿筝阿筝,你抱抱丹好不好?丹好喜欢你啊!”
然后呢?然后阿筝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奥,他好像想起来了,那个时候阿筝摸着他的脑袋,像是寒冰融化、蕴着一汪春水的眸子看着他,“筝也很喜欢太子呢,太子很像筝的弟弟,很像很像呢。”
所以说,是因为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