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嬴政就这样看着甘罗魂不守舍地离开,静静地坐着,于y-in暗中同样y-in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疲惫,他抬起头,看着某个方向,傲气而不服天地的一代始皇如同一个平民百姓般许下了虔诚的誓愿——
“愿求天下秘法,保吾爱长生喜乐。”
秘药
窗外虫声婵婵,曙光明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燕筝靠在床头,捧着手里的竹简认真专注地阅读着,直到两道窥伺的好奇视线□□裸地落在他身上良久,他才悠悠转过头看向窗口——一个可爱的包子脸少年正趴在那儿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这样的一副样子让他瞬间想到了那个曾经也这么看过他的少年,姬丹,然而现在他这个唯一的亲人也已不在了。
唇角绽出一抹笑容,燕筝虽然有些惊讶这个孩子是怎么通过隐在外面的重重守卫来到这里的,但还是十分欣喜能有个除嬴政之外的人和他搭上话。
“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惊讶于这个看上去非常温柔的大哥哥会和自己说话,包子脸少年有一瞬怔忪,然后很快回道:“子婴,我叫子婴哦!”
子婴?是嬴政那么多孩子里的一个呢。
燕筝的笑容略略淡了些,但还是很和蔼可亲的样子,看在少年的眼里、心里就是一阵悸动。
“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可是有不少的守卫呢。”摩挲着手里光润的竹简,燕筝含着笑继续问道。
少年脸一红,这个那个了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总不能说他是因为实在对这个地方太好奇所以寻了个狗洞钻进来的吧?这样的事情让大哥哥知道了真的是好害羞啊!对,绝对不能说出来!
燕筝见他吱唔了半晌,满脸死活不说的样子也没再追问,倒是让他从门口进来坐在自己的边上,温柔道:“不想说也没关系,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很久没人陪我说过话了。”当然,嬴政除外。
“那哥哥你肯定很孤单吧,我看外面好多守卫着的人,难道他们没有一个和你说话的吗?”包子脸不解,小心翼翼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心里还有些小雀跃,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个说话和倾诉的对象?
燕筝微愣,其实外面的守卫更多的还是不敢跟他说话吧,彼时的秦王,现在的秦始皇,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占有欲强烈的人。
“对,所以看到你我很开心。”燕筝笑起来的时候,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如同碎金般的阳光洒落,温暖而叫人瞩目,他扬了扬书里的竹简,询问道,“不介意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做工精致的匣子里,两枚小巧的药丸横陈其中,即使隔着些距离也能闻到那淡淡的药香。嬴政二指伸出,拈起一枚,看了眼座下恭手垂立的甘罗,终于露出了抹这么多日来未在外人面前露出过的笑容:“爱卿办事效率果然高,不过几日功夫就真能得此神丹妙药,实在叫朕惊叹。”
虽然是夸奖的话,可甘罗表示他根本没有听出来顶头上司话里有喜悦赞赏的意思,换言之,其实皇帝还在怀疑这两枚药丸的真实可靠x_ing。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小心谨慎点乃人之常情。
在甘罗再三的解释和保证下,嬴政才再次开口道:“只有两粒吗?”
“那位云游四方的老前辈毕生所得不过三粒,老前辈自己服用了一粒,剩下两粒已悉数由臣交予吾皇手中,甘罗不敢有丝毫欺瞒。”恭敬行礼,微垂眼帘,此刻的甘罗看上去就和一个为主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万分忠心的臣子无二分别,不过事实的真相如何,或许只有甘罗自己知道了。
“好,朕便姑且信你,若是此丹药并无那等神效,相信不用朕多言,爱卿也知道怎么做吧?”将药丸放回匣中,“啪”的一声合上盖子,嬴政垂眸看向恭敬无比的臣子,话里话外不无警告,“阿筝是我挚爱之人,也是你真心相待的好友,若是实在无法找到良方,朕不会怪你,但若你撒谎欺瞒,就实在叫人寒心了。”
甘罗额上冷汗微冒,迫于帝王的压力和威慑,这一瞬他竟有想坦白一切的冲动,但他知道嬴政此番话不过是客气之语,若是他真的什么都说出来,不说他自己,就是扶苏也会被牵连的。
于是他只能跪伏在地,双手覆于额前,再度起誓——
“臣甘罗以x_ing命起誓,此药必有长生之效,便是万死亦不敢期满陛下!”
“朕不要你以己命起誓,朕要你以珍爱之人的x_ing命起誓,你可敢?”
甘罗倏然抬首,看到的是始皇帝看透一切的深沉目光,他心中一凛,嗫了嗫唇,终究开了口:“臣……遵旨。”
燕筝再一次见到嬴政的时候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两三日了,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知道以前不论嬴政有多忙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过来看他的,而这次竟是有两三日之久未曾探望,这本身就说明秦王朝最近有大事要发生,或者说始皇帝有大事要做。
这一日与往日不大相同的是嬴政还带来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打开之后放在里面的就是一粒圆润的小药丸,色泽r-u白,淡淡药香。
“这是?”放下手中的竹简,燕筝揉了揉略有些酸涩的眼角,没接过那个匣子,嬴政也不急,将他小心扶正坐好后才一一解释。
“这是甘少卿寻来的灵丹妙药,我已服用一颗,并无大碍,故而今日将它带来给你。”嬴政将那颗小药丸放进燕筝手中,握住他的手掌,“阿筝,服下它,或可长生。”
燕筝嘴角轻扯,眸里有一丝嘲讽的笑意:“陛下当真相信这一颗小小药丸便能使人长生?”
“不信。”嬴政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答道,神情却认真无比,“虽不信,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阿筝,你当知道只要能和你长久在一起的任何可能我都会去尝试,就算是嘲笑我傻好了,你就试试嘛。”
话至最后,这个九五之尊的帝王竟开始撒起了娇,燕筝无奈,捧起药丸一口吞下,嬴政连忙殷勤地递上一杯水助他吞咽,轻轻抚着他的后脊背,手下嶙峋的触感让他意识到阿筝更瘦的同时也心疼的要命。
这个他捧在手心里,藏在心尖上的人,伤不得分毫,苦不得一丝的人,如今却被病魔折磨成现在的样子,而他……却束手无策。
与天斗,与地斗,与仲父斗,与众国斗他都不怕,也都胜了,可如今他却怕了,却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害怕,因为生死是他所无法掌控的,而不可控的事情又往往是让人最惊惧的。
“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咽下药丸后燕筝喝了一大口水才开了口,虽然最近他的精神好了许多,但身体还是每况日下,生活中很多事情都开始力不从心,若不是嬴政或是自己亲自或是派人细致地照顾他,他万万不能活得如今这般“舒适”。
“你又猜到了些什么?”嬴政坐上床,将燕筝瘦弱的身子揽在怀里,以己身为靠背,两手搭上燕筝的双肩轻轻揉捏,十分满意地看到他的阿筝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你这两天都没过来,不是有事耽搁了还能因为什么?”
轻轻的、软软的、糯糯的尾音颤抖响起,嬴政瞬间感到自己起了反应,哎,果然是这两天禁欲太久了,一是因为没空,二更是因为阿筝的身体实在是受不得。
“你这么说是在抱怨我没能天天来看你吗?”嬴政笑着调笑了一句,在燕筝嗔怪的目光里很快投了降,“好好好,告诉你,我过几天要动身去江淮流域巡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若不是舟车劳顿,实在想把你带在身边一起走。”
他顿了顿,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喃喃道:“阿筝,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啊,东巡的路上我肯定会想死你的,要不你给我件贴身物件做个念想吧?”
燕筝哭笑不得,这个家伙还真是……
心念一转,燕筝转身拿过床头桌上的一把剪刀,用眼神制止了嬴政的阻拦,利落一剪,手中握住一把碎发,打好结成一束后递给了已然愣住的嬴政,素来淡然的人也不禁脸微红:“我没什么能让你贴身带着的,唯有这束碎发,若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我高兴还来不及!太好了,阿筝,你终于……”嬴政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却将脸埋在燕筝的颈项深深嗅闻着,“阿筝,真好……”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嬴政,你是这么想的,也认为我终于接受你了是吗?
燕筝垂下眼眸,眸里神色复杂,迷茫、绝望、缅怀等种种情愫,其实他自己很清楚,未必能等到对方回来了吧,如果这一束结发能让他欣然远去,那也无妨。
结发为夫妻……吗?
注定此生无缘,即使来生……来生啊,阿政,我不知道来生若还能遇到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就好像今生一样,不知幸或不幸。
或许是幸运的吧,毕竟遇到了你才让我思考遇见你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我曾执着地、偏激地将一切都掩埋进尘埃里……
魂消
“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史记·秦始皇本纪》”
公元前210年,始皇三十七年,第五次东巡途中。
干净整洁的小屋子里,一个穿着藏蓝衣服的小男孩蹲在地上,不知在拨弄着什么。赵高淡淡瞥了眼这个他无奈之下选中的孩子,然后对跪伏在自己身前的黑衣人冷冷问道:“你亲眼看到嬴政有服下那枚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