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坡下 作者:慕容仙【完结】(10)

2019-05-05  作者|标签:慕容仙

他脾气挺好,总爱笑,一说话右边脸颊就现出一个酒窝,人看上去很憨厚。

当时的秦漾对此还没有深刻的感受。他只晓得,十五六岁的人,似乎都不爱到学堂来念书。或许等他到了这个年纪,也要离开这个地方。他得珍惜在学堂里的日子。

秦漾课业做得认真,背书也背得认真。偶尔能在随堂小试里超过孙小二,得几回第一。

方梅知晓得以后,心里暗暗高兴。

孙寡妇在自家门前跟人炫耀孙小二时,方梅知就斜斜地靠在院门口,揶揄道:“哎唷,我可记得你们家小二比阿漾早一年进的学堂,怎的还有几回赶不上我们家阿漾呢?”

孙寡妇听后气了个半死,背地里要命地嚼方梅知的舌根。她跟邻家妇人说:“秦漾又不是她亲生的,她得瑟个什么劲。有种让她的亲儿子也考个第一出来……我就不是很懂她了,她养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孩子,累死累活图个什么。”

这话传进了方梅知的耳朵里。方梅知的心里当即燃起了一把火。她在饭桌上跟秦雪文抱怨:“你说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拼死拼活拉扯两个孩子长大,倒是我的不是了?图个什么,嗬,我能图个什么……”

方梅知将筷子拍在碗上,对秦漾说:“秦漾,你说说,我把你养这么大,我有没有图过什么……”

秦雪文轻声道:“梅知,别说了。当着阿漾的面呢。”

秦雪文给秦漾夹了一筷子菜,道:“阿漾,多吃点。”他说罢给方梅知递了个眼色,让她别再说了。方梅知总算是消停了,忍了一肚子气低头吃饭。

秦雪文也给直勾勾看着他们的糖儿夹了菜,揉揉他的发道:“糖儿也吃。”

秦漾一声不吭地吃过晚饭,回屋里做课业去了。

他进学堂后,秦雪文就给他做了一张木桌子,摆在他屋子里的窗前。

他专心做课业时,有时候跟铁蛋在外面野完回来的n_ai团团,会扒在他的腿边看他写字。秦漾把小n_ai团糖儿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方梅知在家中闲来无事,也会教糖儿认字。糖儿年纪尚小,已经认得很多字。

糖儿安静地看着他写大字,偶尔伸出手指点一点某个字,然后问道:“这是什么字?”秦漾念给他听,握着他的手,耐心地教他写字。

糖儿学得很快,写一遍就能牢牢记住。到了过年的时候,糖儿已能一字不错地读出门边春联上的每一个字。

秦雪文笑道:“糖儿这么聪明,今年春天就跟着哥哥一起去上学堂吧。”

糖儿的眼睛倏然变得亮晶晶的。他看了看秦漾,转身扑到阿爹的腿边,抬头问道:“阿爹,我真的可以跟哥哥一起去学堂吗?”

秦雪文把小儿子抱起来,反问道:“我们糖儿不想跟铁蛋一起玩吗?”

糖儿说:“我才不想跟铁蛋一起玩呢,我想跟哥哥一起去学堂。”

吃晚饭时,秦雪文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同方梅知说了一说。方梅知从灶房出来,将一盘菜放到桌上,淡淡道:“过了年秦谧才七岁,这么早去学堂做什么,还不如待在家里。”

糖儿眼里的光亮瞬间熄灭了,红着眼睛委屈得要哭了。方梅知连忙弯下`身去哄。谁知不哄还好,一哄糖儿就吧嗒吧嗒地掉金豆子,再也哄不好了。

方梅知拿手帕巾给他擦脸,柔声道:“好好好,去去去。不就是去上个学堂嘛,你要是高兴,咱们就去上。”

糖儿这才哽咽着不掉眼泪了。

糖儿把这件事牢牢地记在了心里,爹娘无法糊弄他。

过了年后,糖儿一心想着要跟哥哥一起去学堂,巴巴地数着日子。可惜天不遂人愿,开春后没多久他就病倒了,没赶上去学堂。恰巧还是在学堂开课的前一天。

糖儿睡觉前,已经将方梅知做的小布书包挂在了椅子上,就等着明天清早跟哥哥一块儿上学了。他满心期待地睡去,却在半夜发了烧。

这天深夜,秦漾被糖儿闹醒。他嘴里说着胡话,不安分地挥舞着手脚,有几下打中了秦漾。

秦漾抓住他的手臂,在黑夜里问道:“糖儿你怎么了?”

糖儿没有清醒,依旧挣扎个不停。秦漾翻身下床,到桌边点上了蜡烛,再坐到他的身边。糖儿脸上挂着泪痕,胡乱地说着什么。秦漾俯身摸一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秦漾披上外衫,跑去了秦雪文的屋子,敲着屋门叫他爹娘起来。

秦雪文和方梅知睡得正熟,一听糖儿病了,立马清醒过来。方梅知来到糖儿床边,把他抱在怀里,探了探他的额头。烧得迷迷糊糊的糖儿听见娘亲的声音,像只病弱的小羊般唤了声“阿娘”,他说他很渴,想要喝水。

秦雪文倒了一瓷杯的水。方梅知接过,喂进糖儿嘴里。秦雪文又打来一盆凉水,将手巾浸s-hi拧得半干,叠放在糖儿的额头上。

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急得满头是汗。最后方梅知脱下绣鞋,掀开被子睡在了糖儿的身边。她说:“雪文,你跟秦漾回咱们屋睡。我今天晚上陪着糖儿。”

秦雪文应了声,带着秦漾回了他们的屋子。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秦漾已然清醒了,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很难入眠。秦雪文道:“阿漾,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学堂。”

秦漾轻“嗯”了声,直到身子在被窝里暖和过来了,他才沉沉睡过去。

天明后,糖儿的高烧未退,爹娘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秦漾起来去学堂,他爹娘带着糖儿去了德明药铺。

秦漾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在学堂被许先生抽背文章时,连背错了几句话。先生罚他将文章抄写十遍。

他放课后就没跟孙小二他们一起去玩了,回家乖乖抄写文章。他抄至第八遍时,天已经黑了。他点起蜡烛,才想到这么晚了,爹娘和糖儿怎么还没回来。

天黑透的时候,秦雪文终于推开院门回来了,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他对秦漾说:“糖儿病了,病得很重。镇上的大夫治不了他。你娘陪着他留在县城里了。”

08 心愿

糖儿得了血风热,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他跟着方梅知住在县城的大姨娘家里。他们俩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中途没有回过家。秦雪文隔几天就过去看望他们母子,到晚上就坐着顺路的牛车回来,给秦漾做晚饭。

秦漾觉得他们这一走,家里就像是回到了从前,变得冷冷清清的。每天只有他和阿爹两个人对坐着吃饭。秦雪文提起糖儿的近况,总是忧心忡忡的。他说糖儿的发烧和咳嗽总不见好。

秦漾在半夜醒来,习惯地摸摸身边的糖儿有没有盖好被子,却总是摸了空。没有糖儿在旁边横陈着乱转,一直把他逼到床边上,他也不用听那些胡乱稚气的梦话,照理他该是感到舒心的。

真奇怪。糖儿在的时候,他感到头疼,糖儿不在了,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然而他只有在深夜才会觉得空落落的,白日里他忙着读书写字,放课后跟学堂里的伙伴从镇东蹿到镇西,很少有觉得孤寂的时候。

温泽林不忙农活时,偶尔也会带着他们一起玩。他年长些,知道更多的事,而且总能把他们带到更远的地方。

天犹s-hi冷,春意料峭。山上的梅花凋谢前,他们一群孩子跟着温泽林,去了红梅山坡。

秦漾先前不知晓他们要去的是红梅山坡,只以为他们是随意寻个地方打发时光。哪晓得这路越走越偏,通向了他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将熟悉的村落都远远甩在了后头。

四边都是田野。路挺宽,能过一辆牛车,蜿蜒着进了山坡。他们抬头一看,满山都种满了红梅树。枝头的红雾绵连成云。

温泽林领着他们往山坡上走,说道:“老一辈的人说,这里原先长的不是红梅,而是白梅。有一年天降大旱,Cao木枯败,大旱过后,山坡上的白梅都变成了血红色。有人说白梅是被饥荒时候杜鹃鸟的血泪染红的,也有人说,这是天示凶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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