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宫外有个小池子,一个穿着绿衣服的侍女正在池边打理着灌木,殿内的长老们刚从从里面出来,一众人议论纷纷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长老看起来还十分的激动,吹胡子瞪眼的,脸色通红。
小侍女很是好奇,从前议完事,长老们总是言笑晏晏的,今日是怎么了?
她拦住了一只青耳小狐狸,指着那些长老们,问他:“你可知,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那个小狐狸是刚从殿内出来的,手中还端了一些茶具,“到底是怎么了?”小狐狸摇头,“我们站在门外的哪里知道,不过······”
他的声音一顿,小声道:“今日,屋内好像是吵起来了······”
小侍女吃了一惊:“怎会吵起来,难道出什么事了?”
小狐狸摇头:“我也不清楚,依稀就听到了龙族啊什么的。”
“龙族?”
小侍女还想问下去,但他哪里知道,他有些不耐烦:“你知道了也无用,快些让开吧,我还要去将这些茶具送去洗了。”
小侍女有些不好意思,忙说了声对不起,给他让了条道,她盯着小狐狸的背影,挠挠后脑勺,真是奇怪,为何又和龙族扯上了关系?
不过她又是一笑,只要有狐王在,应当是不会出什么乱子。
狐王的寝宫中,怀长龚坐在书桌前,眉头紧皱,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桌上放着的一块白玉玉佩,这玉佩成色十分的好,晶莹剔透,内部犹如灌了水一般,总体呈半月形,上面刻着丰富繁杂的花朵,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在那些花朵的中央,刻着“宋白”二字,在它的尾端还挂了块藏蓝色的穗子,但此时的这块玉佩上面,却是隐约有着些裂缝,最大的一条裂缝将上面的花硬生生的给劈成了两半,缝的尾巴刚好在“白”字上面,只有怀长龚自己知道,每过一日,这玉佩上的裂痕便会多一条。
这块玉佩只是一半,它的另一半,被怀长龚交予给了宋白。
那日走时,他不舍的握住怀长龚的手,将这块玉佩赠给了他,他说:“白哥儿若是你执意要走,便收下它,也在身边留个念想,莫要忘了我。”
他记得那人当日笑的好看,点了点头,宋白拿走的玉佩上面,刻着的,正是长龚二字。
怀长龚交予他的玉佩只有一半,另一半在他身边留着,他在玉佩上面下了点小法术,他也是在其中存了点私心的,宋白离开了几百年,了无音讯,他便是连他在哪都不知道,有了这两块玉佩的羁绊,他在哪,怀长龚总能知道,但若是宋白有危险,这玉佩便会碎裂成几瓣。
但是奇怪的,宋白才离开两天,那玉佩上面,便起了裂痕,开始只是浅浅的一条,他并未发现,后来才渐渐的发现了,越是到后面,这裂痕越是清晰,但玉佩却未真正的裂开。
他当下心中一惊,白哥儿怕是出事了。
他立即派人前去寻找,却未料回来的人说,另一块玉佩的响应,是从南荒的渊阙宫中发出来的。
渊阙宫是龙族的宫殿,怀长龚愣了半响,白哥儿怎会去了南荒?
怀长龚从小对龙族的印象便是,嗜血无情,他们是上古时期便有了的种族,古老又残暴,身上流着的血液,也是十分的高贵,便像是与生俱来一般,所有的种族都要臣服于他们脚下,他们强大,地位是谁也不能撼动的。
他的白哥儿此时便在那凶险的地方,生死未卜,这如何能叫他安心!
此时他耳边又响起长老们苍老又愤怒的声音,犹如魔障一般,在他脑海中环绕,弄得他头昏脑胀,眼眸通红。
“南荒本就凶险,王前去凶多吉少!纵使修为再高,也禁不起那些野兽的折腾!”
“那可是龙族的地盘啊!”
“王根基还未扎稳,却贸然前去!岂不是落下个挑衅的话柄,任人诟病!”
“王您是代表着整个狐族,那是挑衅之举,挑衅之举啊!”
“龙族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望王三思!望王三思!”
“王连一个恰当的理由都给不出来!为何还要前去!”
“这不是过家家般的儿戏!龙族不同于其他族群啊!”
质问,争吵,将他包围,一意孤行如履薄冰,他是怕他贸然前去迁怒狐族,可他也怕他的白哥儿在此地遭遇不测,殒命于此,南荒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让他如何放的下······
他本以为,当上了狐族的王,便可以护族人家人一方安全,怕是自己太天真了,就算是狐王又如何,还是有人压着他们,他们还是如此的弱小,身不由己!
他将自己的拳头攥紧,胸腔中有一股说不上的感觉,堵得他无法呼吸。
闫执从门外走进来,道:“王,佶丘先生求见。”
怀长龚抬头,将玉佩收于了怀中,他隔着纱窗,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外面,佶丘先生今天为何来了,他皱眉道:“请先生进来。”
“是。”
那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来人是个年纪十分大的老婆子,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布满着皱纹,沟壑丛生,她穿着一件灰色的没有花纹的袍子,手中杵了根狐狸头拐杖,速度及慢的走了进来。
她便是狐族的卜师,也是狐族十分有声望的人,辅佐了三代狐王,没人知道,她活了有多久,狐族的所有人,都会尊称她一句,先生。
“老朽身子不便,就不跟王请安了。”
怀长龚上前去搀扶她:“先生见我时,便不必行礼。”
她笑了几声,声音嘶哑苍老,怀长龚将她扶到位子上去,问道:“先生为何今日来了?”
佶丘一笑:“昨日,我替王占了一卦。”
怀长龚接过一旁小侍递过来的茶盏,放在了佶丘的跟前。
佶丘笑着点点头:“能喝到王端的茶,佶丘真是有幸。”
怀长龚摇头:“先生德高望重,长龚虽说现在当上了狐王,在先生面前,不过只是个小辈而已,给先生敬茶是应该的。”
佶丘赞叹道:“你一直都这么懂事······老狐王的眼光果真没有错。”
她颤巍巍的端起茶杯,将茶盖轻轻掀起,吹散着热气,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她将茶盏放回桌面上,她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昨日那卦算完,今日那几个老头子便找上了我,我便想着,还是要与王见上一面。”
怀长龚叹了口气:“扰了先生的清静。”
她笑着摇头,佶丘伸出了她的手,那双手干枯不已,布满了皱纹,她将手覆盖在怀长龚的手上,她眼中闪着光芒,深邃而充满智慧的眼睛盯着怀长龚问他:“你可知我为你占卜出了什么?”
怀长龚的眼眸下垂,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她又缓缓道:“你可想知道?”
怀长龚心中像是有答案一般,他沉默了半响,摇了摇头。
佶丘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眼前的这个人,已经退却了少年时期的青涩,脸部线条棱角分明,十分硬朗,成了一个男人,她还记得这个孩子缩在老狐王身后的样子,想起来真有点怀念呢。
如今那个孩子坐上了狐族的宝座,预料之中,预料之中。
佶丘看着怀长龚,声音沙哑:“老狐王选你当了狐王,自然不只是因为你是他最喜爱的孙子,他是相信你,看重你,信任你可以成为狐族下一任优秀的狐王。”
“狐族一朝覆没或者步步生花,都在你狐王的一念之间。”
怀长龚的心突然一紧,他猛地抬头看向佶丘,眼神闪烁,其中还带着点苦色。
佶丘说完了,长舒了一口气:“王这里的茶,真是好茶。”
那日二人在房中,并未有人知道,佶丘先生与王聊了些什么,她在走时,对怀长龚说:“你是狐族的王,无论如何都别忘。”
怀长龚的耳中萦绕着佶丘的话:“狐族一朝覆没或者步步生花,都在你狐王的一念之间。”
有什么咸涩的液体滑过了他的脸颊,他用手握住手中的玉佩,那眼泪“啪嗒”一声,便滴在了这上面,他心中颤抖,赌不起······输不起······
那晚闫执守夜,狐王已经歇下许久了,他进了内寝,正想替他灭几盏灯,却未料听到房中有人呢喃,断断续续,他听不清楚,却是听见了两个字“白哥儿······”
王到底是睡得不安稳,他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怀长龚的梦中,一片漆黑,他沿着这漆黑的道路走了好久好久,前方才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光亮,就犹如黎明时间,第一抹透出云彩的阳光,一瞬间刺的他眼睛生疼。
他抬起手臂,将眼睛挡住,沿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你过来,你过来!”
他站在阳光底下,眼睛被刺得有些睁不开,耳边传来了少年们的嬉笑声,他的肩膀忽然被人一拍。
就听见那人笑嘻嘻的说道:“小长龚,你怎么出来了?”
那声音带着少年时期变声的沙哑,却意外的好听,犹如一双手波动水面,在怀长龚的心中荡起一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