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微风吹过,驱散了空气里白日残留的热度。附近除了医院大厅里头还有人走动, 外面倒是安静得很, 连来往的车辆都很少见。
叶长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又缓缓地将胸口的浊气吐了出来,微微仰着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贺九重侧头看着他:“累了?”
叶长生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往外面的马路走过去:“早上起得早了, 中午又没睡, 这会儿熬不了大夜了, 觉得头晕的慌。”
贺九重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也缓缓挪了步子跟上去:“刚才在上面, 你不是想要问话的吗,怎么什么都还没问出来就先离开了?”
叶长生往后瞥了他一眼, 然后又往医院上面的住院区示意了一下,耸了耸肩笑道:“人家孩子昏迷了这么多天, 这会儿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能在一块儿说说话, 我怎么好意思在这个时候不识趣地过去打扰他们。”又沉吟一声, “而且,从赵一州清醒过来之后那个反应看上去, 也许他的确不知道那个y-in灵是什么情况。”
贺九重走到他身边, 微微偏着头看他:“今天已经很晚了,先回去休息一晚。就算有什么想问的,明天再过来问也不迟。”
叶长生应了一声,略有几分懒散伸了一个懒腰, 正准备掏出手机来给自己用软件约个车,突然,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整个儿的身子微微地僵了一下。
“亲爱的贺先生。”叶长生侧头仰头看着贺九重,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凝重。
贺九重看着他严肃的模样,像是被那头撩起了几分兴趣:“怎么,你发现什么了?”
叶长生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直直地望着他:“你记得我们今天晚上出来原本是想做什么的吗?”
贺九重眸子微微眯了一下,像是也才回味过来这回事似的:“——买橘子?”
叶长生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么问题来了,我们的橘子呢?”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这才从刚刚放松下来的脑子里回想起了那袋子被他们遗落在咖啡店的橘子。
看着那头叶长生满面忧愁的样子,贺九重在一旁又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眸子垂了垂,像是经过认真思考之后给出了一句安慰。
“那个店看起来就没什么客人的样子,也许明天去的时候它还好好地被放在了那儿。”
叶长生有气无力地掀了眼皮把眼睛斜了那头一眼:“嗯,谢谢你的安慰。”再想想今天又是一事无成还白给别人做了义务劳动的一天,顿时觉得心情更加沉重了起来,“行了,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贺九重就在一旁看着他垂头丧气蔫哒哒的样子,在原地极淡地笑了一下,随即却又快步跟了上去。
*
黄秋玲这边狠狠地在餐桌上吼了许月梅一顿之后,怒气蓬勃地回到了房间,“啪”的一声将门摔了个震天响。
将自己摔进床上躺了一会儿,想着今天一天遭遇的那些破事儿,越想越觉得心里憋闷的很,将手边的闹钟拿过来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又坐起来烦躁地骂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等心中的那股邪火发泄了一些,突然只听到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微微一愣,从床上将自己的手机摸了出来。
上面显示的名字是丁航。
大约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丁航导致的,所以这会儿她看到他的名字一时间也没什么好气,接了电话就骂道:“你还有脸打电话过来,要不是你那天说要去赵一州家,哪有那么多破事?”
那头被她这边一顿呛声,也是觉得莫名其妙,顿了顿语气也有些不大好了:“诶,我说黄秋玲你是不是吃了火药?说话怎么这么冲?”
黄秋玲听着那头语气不好就更是怒气冲冲:“你还要我说话怎么好?你要是知道我刚才遇到了什么,你就知道我现在能够克制着自己这个样子已经是很给你脸了!”
丁航在电话那头“啧”了一声:“遇到什么了?是你爸打你了还是你妈说你了?就你那个x_ing格,你妈除了威胁着要断断你的零花钱之外她还敢说你?她骂你一句你还不得把天都捅破了?”
黄秋玲又呸了一声:“谁说她了?她成天也就只会在我耳边叨叨什么‘要读书、要学好’,谁搭理她啊。我说的是……”她的话说到一半,像是眼前忽而又闪烁起了那一双携裹着浓浓怨毒的黑色眼睛,喉咙里一哽,身上又不自禁地起了一层j-i皮疙瘩。
“说的是什么?”丁航听着这头突然没了声,追问了一句,随即又吊儿郎当地道,“诶,你不会还在想着什么夏莎的鬼魂过来找我们报仇什么的事儿吧?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才四五岁,还信什么神鬼的幼不幼稚啊!”
黄秋玲这会儿听着那头的声音就觉得烦,眼瞧着那头像是还事不关己地一阵嘲讽,气的直接将手机的通话就挂断了。
将手机随手扔到床上,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身上之前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就算是汗水已经被风吹干了,衣服黏在背上还是有一种令人难受的紧贴感。
起身拿了换洗衣服就准备去房间的卫浴室里洗澡。
卫浴室并不大,但是各种洗漱护肤的瓶瓶罐罐却是堆得到处都是。将睡裙随手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将身上那身都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校服换下来,然后开了花洒等水温上来后,这才站到了花洒下面清洗了起来。
因为今天出汗出得严重,头发也早就一缕一缕地纠在了一起,黄秋玲索x_ing也就将发绳解开一起洗了个头。
冲水清洗的时候为了避免头发上的泡沫进入到眼睛里,她将眼睛暂时地闭起来了一会儿。
只是洗着洗着,黄秋玲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手上沾染上的液体比起水来似乎触感呀浓稠了太多,黏腻腻地顺着她的头发滑到脸颊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违和感。
她心里带着些许不安地睁开了眼,自己的长发垂落下来遮挡住了她的视线,但是透过黑色的头发,她却隐约好像看到了自己手上一点古怪的红色。
像是血的颜色。
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后,黄秋玲整个人都没法再淡定了。她猛地将自己的催下来的头发拨开往上看去,但是花洒那头却依旧只是正常地流出干净的热水。
又是错觉吗?
黄秋玲皱了皱眉,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脚下却传来了一种奇异的触觉。
软软的,痒痒的,像是被海藻一样的东西轻轻地缠绕着。她奇怪地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脚底下踩着的积水却突然变成了一片浓稠的血红。
瘙着她脚踝的那一大片不是海藻,而是一团黑色的长发,在白色的瓷砖上飘飘悠悠地,顶端像是有着生命一样慢慢地朝她的方向延伸了过来。
黄秋玲尖叫一声,脚下踩着水面一个打滑,“砰”地一声整个儿就坐到了地上。
那团黑色的头发慢慢地从地上漂浮了起来,从那一滩血水中,一张半腐烂了的脸带着狞笑朝着她一点一点地靠近,她拼命地摇着头想要往后退,但是背后紧贴着的冰凉的瓷砖却让她无处可退。
是梦吗?这一定又是一个噩梦!
黄秋玲眼泪疯狂地从眼眶地滚落了下来,嘴唇哆嗦着求着饶:“求求你……别杀我……我知道错了,你别杀我……求求你。”
那头的女孩站在她面前,将左手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一道外翻着的伤口伸到了她的面前:“好疼啊……刀子割下去的时候好疼啊……”说着,又将自己腐烂了的那半张脸凑近了过去,细细地朝着她吹着气道,“真想让你也尝一尝这个感觉啊……”
黄秋玲又是尖叫一声,她像是突然发疯一般地站起身,穿过那个女孩的身子就像往门外面跑。
房间里的这个卫浴室很小,几乎没两步就已经伸手拉到了门把手,但是还没能她将那门把手拧开,她却又像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脖子突然被细细密密的黑色头发给缠绕了起来。
巨大的恐惧从身体里的每一处向外拼命的扩散,她伸手死命地扯着脖子上那些黑色的头发,但是令人绝望的是无论怎么努力,她的手还是一次一次地从那些发丝里透了过去,在她的脖子周围,她能摸到的除了一团团冰冷的空气外什么都摸不到。
僵持了约莫十秒,那团缠绕在她脖颈上的黑发突然猛地向后扯了过去。那股力道奇大无比,虽然黄秋玲双手都拉着门把手试图不要让自己被拉回去,但是手指却还是一点一点地从门把手上滑落了下来。
眼泪滚落下来糊了满脸,她徒劳地再朝门的方向伸出手,嘴里发出低哑的“呜呜”声,但是除此之外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惊恐地瞪着眼,眼睁睁地瞧着身子被往后牵扯得离后面那个鬼影越来越近。
直到将她又完全拉到了花洒下面,那股力道才缓缓地停住了。黄秋玲全身僵硬地定在地上,突然就感觉道背后一阵叫人发抖的寒气贴了上来,让她的牙齿“咯咯”地打起了架。
她能感觉到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另一个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地方的第二个人的呼吸就落在自己的脸侧,y-in冷刺骨的气息从耳侧灌进了脑中,鼻子里可以嗅到一种像是鱼r_ou_放在外面一个星期那种腐坏了的恶臭:“一个人在下面好寂寞啊,你下来陪我一起玩好不好?”
细细的笑声甜蜜蜜的,腻在她的耳侧,一字一句却带着说不出的y-in狠:“不过这一次,该换你当狗了。”
许月梅正在外面收拾着碗筷,想到这么些年女儿叛逆的表现,心里又是忍不住地一阵伤心。收拾到一半,突然从黄秋玲的屋子传来了一阵闷响,她微微一愣,将手下的东西放下了,几步走了过去,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小玲,里面是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