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踏步走过去, 他身长九尺,正好俯视燕子郗:“我……本将军当然好得很, 燕顷,你从没告诉我你会骑马。”
燕子郗不喜欢仰视别人, 看着陆沉峻的喉结, 不动声色道:“骑马而已, 我为何要告诉将军。”
陆沉峻一噎, 这个问题其实不是重点, 只是重点的那些问题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问。
比如, 乱世本危险重重,你当初怎么狠得下心不顾危险弃我而去?又比如, 这些天你过得可还好, 有没有欺负你?
陆沉峻不是个藏得住话的人, 他当真说了出来,语气痛苦又委屈。
燕子郗细致地回答他的问题,语意极柔:“我过得很好,没人欺负我。”欺负他的基本都成了一捧黄土:“曾经不是将军让我走的吗?”
陆沉峻正欲辩解,燕子郗悠悠道:“将军因程夫人之死,欲要同我清算,我再留下来难不成是等着将军罚我?”
陆沉峻着急道:“我从没想过罚你。”
燕子郗微微一笑:“那将军为何几次三番呵斥我,吼我?”他对陆沉峻的x_ing格意见很大。
陆沉峻在军营里待习惯了,一群大老粗,说啥都靠吼。他对着说话温柔长得也斯文的燕子郗已经足够收敛脾气,但有时气头一上,还是忍不住。
陆沉峻道:“我x_ing格如此,当真不是要罚你。”他心里似乎从未想过惩罚这个书生,就连二人一同睡觉时,燕子郗为防陆沉峻再压住他,都会等陆沉峻睡着了先拿被子压住陆沉峻。
大热的天,陆沉峻也没恼他这个行为,反而觉得很正常地就包容下来了。
燕子郗不管是不是x_ing格原因,他就是不愿意被吼:“将军心里说不罚我,但我又如何知道将军的心意?我只知将军爱呵斥我……”见陆沉峻真急了,燕子郗稍微给他顺一下毛:“但将军对我毕竟不错,在城外时保护我,还赠我路费和马匹。”
赠燕子郗马匹,是陆沉峻这些日子第二后悔的事。
他捏拳:“你知道我保护你就好……”他真的是完全将燕子郗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下,结果燕子郗跑了,杳无音信不见踪影:“你在李珲府中做什么的?”
他不可避免地想歪,这书生对李珲用过毒计,肯定躲李珲都来不及,现在这书生却在李珲府中,还一直不联系他……
在陆沉峻心中,燕子郗自带柔弱光环,他觉得燕子郗一定是被李珲逼迫了。当即身上就生了怒气,想去牵燕子郗的手:“他是不是逼你了?”
燕子郗躲不开陆沉峻的动作,左腕被他牢牢攥在手里,二人挨得极近,暧昧又热切的气氛在二人间流淌。
陆沉峻眼睛发红,一面心疼手心里的书生,一面又真对李珲动了杀心。
他咬牙切齿道:“我先带你星夜回田城,李珲的仇,我定帮你报。”
燕子郗一愣,他觉得自己真的自带男宠气质吗?怎么每个人都把他往男宠方向想。
他明明才华横溢,可以靠谋略杀人吃饭的啊。
陆沉峻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特别心疼:“你别有负担……乱世之中,你没有自保能力是会如此,跟我回田城,以后无论是袁公还是谁,都不能再逼迫你。”
燕子郗睫毛一颤:“陆将军,你误会了……”他这话一出口,头顶响起一个惊雷,亮白的闪电在空中一劈,云层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显而易见的,会有一个大惊雷和一场大暴雨要来。
陆沉峻条件反s_h_è 地伸手去捂燕子郗的耳朵。
“轰隆”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开,燕子郗根本不怕,但陆沉峻以为他怕,特别稳妥地捂住他的耳朵。
空气里此时泛起s-hi意,燕子郗微微一动,挣开陆沉峻的手:“要下雨了。”
陆沉峻掌心一空,心内怅然若失,他憋道:“你带伞没?”
燕子郗又没出门,带什么伞,他斯文一笑:“并未,我住得很近,将军不用管我。”
他来得像一场梦,离开时衣袍蹁跹,似江南春雨,如幻如真。
陆沉峻不知心里这种感觉是什么,回到住处,将重重的护腕脱下时,脑海里、手上……似乎都萦绕着适才柔软的触感以及那股魂牵梦萦的冷香。
黑沉的夜里,陆沉峻睡不着,呼吸微重。
他索x_ing不睡了,一直关注着门外。要是今日李珲敢去燕子郗那儿……陆沉峻手指关节捏得作响,伴着规律的雨声,格外醒目。
他在想燕子郗说的“你误会了”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自愿的吗?陆沉峻觉得燕子郗不可能自愿,但是又反反复复去想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人一旦堕入爱河,对方一句无心之言,都会被你牢记在心,并且反复咀嚼意思,意图从中嚼出甜蜜的味道,或者是令双方的心更进一步。
外面一直没有人走动,陆沉峻一夜未睡,精神倒也没什么不好。
他吃过早饭,本想去寻燕子郗,就被李珲的人请去了会客厅。
厅内军阀齐聚,肃穆中全是腥沉的血气,为争夺地域与权势,每个人手上都沾着数不清的人命。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陆沉峻一眼就瞧见了左边的燕子郗。
他今日穿了身白衣,温柔雅致,自有风流意蕴,与昨晚的蓝衣相比,更多了一份疏淡的清冷。
陆沉峻觉得自己也是疯了,否则为什么连人家穿一件衣服都要想这么多。
陆沉峻想朝燕子郗打招呼,却发现他如同不认识自己那样,唇角的笑意都是那种公式化的真挚。
如果陆沉峻不认识燕子郗,他会觉得这人的笑容真诚有礼,可是他认识燕子郗,便知道这笑仅仅是公事公办。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陆沉峻还不会傻到认为一个男宠能来这种地方。
左边是李珲的谋士,燕子郗坐在左边首座,便彰显了他的身份该是李珲的谋主。
但陆沉峻觉得蹊跷,谋主这样的位置,一般都不会轻易交托给人。燕子郗离开自己才两月有余……而且,燕子郗设计令李珲丢了田城,怎么会来当他的谋士?
陆沉峻心里乱急了,满眼都盯着燕子郗,惹来李珲的极大不满。
李珲很重视谋士,尤其燕子郗献计令他夺得汉城后,他更是看重这位人才。
李珲重重地咳嗽一声:“陆将军盯着老夫的谋主看什么?”他气不过田城被夺:“但凡是老夫的东西,陆将军都要多看几眼吗?”
陆沉峻也特别不满,什么叫做李珲的东西:“李知州言过了,四海之内莫非王土,四海之内莫非王臣,你我尚且算是陛下的子民,又何论城池、百姓呢?”
这种弯弯绕绕的话是曾经燕子郗教他说的,他当时说的是 ,谁要是让你回答不上问题,你就把无权的天子捧出来站在你这边的立场上,任谁也不会明晃晃地说天子的不是。
陆沉峻不喜欢这样虚与委蛇,他只想揍李珲一顿,还是又狠又快那种。
什么叫做他的东西?狂妄。
李珲闻言,面色便是一怒,他又说不出话来,便把目光放到燕子郗身上。
这就明显是主公在求助他的谋主了。
陆沉峻握拳,也看向燕子郗,想看他究竟会帮谁?
其他有人打着圆场:“知州太过小心了些,你这位谋主少年英俊,陆将军不过稍微看了几眼,也只是人之常情嘛。”
这种圆场已经没用了,李珲心眼极小,而陆沉峻……他满心都是燕子郗会帮李珲,还是帮自己?
燕子郗目前是李珲的谋士,当然是帮李珲:“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可我主受运城知州一职,运城内的一Cao一木,除开天子外,自然都是我主所有。”他知道李珲爱听这些,果然,李珲面上浮现喜色,陆沉峻则结结实实地黑脸。
燕子郗继续道:“这位陆将军许是对我主丰功伟绩有所仰慕,才关注了我主谋士。此次讨袁,诸位本就该齐心协力,若陆将军有意,可以同我主和我喝上一杯,多多交流。”
李珲听得爽极了,啧啧啧,他的丰功伟绩。他对燕子郗很满意,这谋士不止有真才实学,还总能揣度他的意图,便是现在说话也把话题拉回讨袁身上,别提让他多省心了。
李珲假惺惺道:“是啊,陆将军。你要是有意,改天我们可以喝上一杯。老夫也可以为你引荐下老夫这位谋主。听闻你帐下全是武将,没一个谋士,你可以照着老夫这位谋主的样子去招揽谋士,想来也能驱使一二。”
陆沉峻眼睛都气红了,他看了眼燕子郗,燕子郗朝他颌首致意。
冷淡,疏离,帮别人说自己……
陆沉峻心伤尤甚,忍了又忍,就在他没忍住时,燕子郗说道:“主公再要与陆将军叙旧,也得先商讨完正事。”李珲现在心情极好,点头商讨讨袁一事。
其实不过是军阀害怕袁公做大,燕子郗利用此心理,以匡扶天子的名义提出讨袁。
诸位军阀就出兵,出多少兵一事进行火热探讨,谁都不想多出兵,但谁都想沾一个讨袁的光。
讨袁名为匡扶周室,那么招揽精兵、蓄养粮Cao……等等都变得合理化起来。他们有一颗割据为王的心,但是又想给自己的反心蒙一层遮羞布。
燕子郗任务挺重,他负责‘讨价还价’,让这些军阀出更多兵力。
说实在的,他模样好看,说话有条理,侃侃而谈的样子都像在发光,魅力天成。